是的,先生,伊夫林先生所统计的读者意见反馈数量中正是这部作品以1223这惊人的意见数量获得了第一名,这无疑是一部杰作,它很讨读者喜欢,我所认识的不少朋友以及其他审稿人都对这部作品加以称赞。我在想,我们何不抓住这次机会,这是值得我们出版社看重的作品。”
贝洛克尔盯着普兰,双手交叉合上斟酌道:“你的意思是想要让这部小说获得伦纳德奖和正式出版的机会吗”
在这次征稿活动获得伦纳德奖的小说不但有一笔丰富的奖金,还能获得伦纳德出版社正式出版的机会,小说将会被印刷成精装书籍随后推广至全国范围,所以埃尔罗伊市内不少知名作家都想要趟这次浑水。
“是的,先生。”普兰语气肯定回答。
贝洛克尔平静补充一句:“即便它的作者只是一位默默无名的没落贵族”
普兰心里咯噔一想,不漏声色颔首:“文学无分贵贱,这并非出自于我的私心。伦纳德先生,或许我们可以考虑下为这次征文活动颁发双人奖,野玫瑰以及基督山伯爵双双入选。”
这是他所能想出来最佳的折中方案。
贝洛克尔面无表情看着他淡道:“这次征稿活动的获选者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不存在并列获奖的说法。”
“但基督山伯爵值得获奖。”普兰上前一步语气坚决。
贝洛克尔用失望的目光看着他,屈指敲了敲办公桌反问:“加西亚,你还不明白吗野玫瑰的作者是埃尔罗伊家族的次子,他本身身份重要程度就已经超过作品太多,你的想法不错,符合我们出版社的利益。但是做法太过暧昧,想要在社交界活下去最基本的技能就是站队,不能两边不讨好,若让基督山伯爵和野玫瑰并列获奖,你认为外界会怎么看,那位埃尔罗伊家族的次子又会有什么感受,正因为基督山伯爵比野玫瑰出色太多,我们才不能将它拿出来。”
“非但不能让基督山伯爵获奖,还要让它淡出读者视野,至少在野玫瑰没有脱离出人们的视野前一直需要这样做。”
第二十八章 审稿人与猎犬
听完贝洛克尔的一番话,普兰手脚一片冰凉,他当然知道这些约定成俗的规定,但他最起码保留了对文学作品的尊重与热爱。贝洛克尔不同,他遵循精致的贵族主义,寻找人际关系的平衡点,并以此去衡量一部文学作品的价值。他丈量一部文学作品的价值并非在于作品本身是否优秀,而在于作者本身的影响力。
这种做法的好处就是简单省事并且不会惹出抹黑伦纳德家族的麻烦事,这就足够了,没有比这更稳妥更棒的方法。
贝洛克尔选择站在一位出身高贵之人的作品那边,那么基督山伯爵身为一部文学作品越出色处理起来反而越麻烦,若两部作品共同出现在读者视野,稍微有点文学素养的人就能判断其好坏,到时候尴尬的是野玫瑰作者一方以及伦纳德出版社本身。
所以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将基督山伯爵冷藏起来,等几个月人们对这次征稿活动印象淡化之后再拿出,那时候即便有人感叹基督山伯爵质量高于野玫瑰亦不会引起什么波澜。
普兰浑浑噩噩退出了贝洛克尔的办公室,从贝洛克尔果决的话中知道这件事无可挽回,是啊,一部文学作品的价值怎么可能比得上一位身份尊贵之人,普兰不是贵族也不是商人都能清楚计算出其中的利益比重。
他不甘心,因为基督山伯爵让他体验到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唤醒对文学的热爱,这段时间他甚至常常因为第二天要上门取稿而兴奋得无法入眠,那该死的剧情真的太吸引人了。
回到办公室,他坐下来心烦意乱闭上眼睛,他想起了曾经被他所不屑的莫特利伊夫林,这位他们之中资历最高的审稿人是不是也经历过类似的选择。
必须在功利以及对文学的热爱中取其一份,舍弃另外一份。
“和艾德里安先生商量的话,或许可以实现伦纳德先生所说,不艾德里安先生不会同意的。”普兰手指深深插入自己的头发冥思苦想寻找解决方法,真的如贝洛克尔所说要冷藏基督山伯爵一段时间
这最看起来是目前最正确的选择。
问题是哈维会接受这个要求吗,普兰想起与哈维交谈时他云淡风轻的神色,他看不起哈维身份从而差点错过这部精彩小说的时候他是什么态度,哈维甚至都从未申辩他作品的优秀之处,若非莫特利插手这件事,他可能就已经取回投稿。
他是个正直而有尊严的人。
普兰心里确信着,哈维参与这次征稿的确可能是为了获奖,但另一方面普兰肯定哈维不会为了区区一点利益就屈服于伦纳德出版社。
普兰感觉他可能正在面对人生中最艰难的选择。
傍晚时分,伦纳德出版社的开放式办公室安静下来,酒色斜阳透过玻璃洒在办公桌的白纸上,凌乱不堪的开放式办公纸只有寥寥数人还在工作,显得静谧而神圣。
普兰坐在办公桌前怔怔看着这一抹血色斜阳,仍未找到任何解决事情的思绪。
起身收拾好文件,他离开伦纳德出版社在同一条街的街尾找到了一间酒吧,他不是很喜欢酒吧的环境,尤其是傍晚时分,这个时间段也通常是工人下班的时间,那些从工厂里面出来的,那些建造铁路的工人,他们脱下衬衫的时候,汗臭味会膨胀至整片空间,这些下层阶级也只有用酒精麻木他们对未来生活的绝望。
普兰自认为他是知识分子,和这些下层人员有本质的区别,他迫不得已要来酒吧,那里有他要找的人。
莫特利伊夫林。
推门进去,普兰果然一眼看到莫特利正坐在木质吧台前,手里还拿着一杯加冰伏特加,沉默又似在思考。
“请给我一杯马丁,谢谢。”普兰在莫特利旁边坐下,招呼酒保,直到他点的酒上来并且被一口闷掉后气氛依旧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