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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到了瞿老爷给他的那条黄腊肉,于是用手撕了三小片给这些狗狗吃,这才把他们打发走。路过小河坡后,沿着那条小溪一直往上走就到了茶山村,然而阿五的家还有那么一段路程,一路上要经过三个槽门,第一个槽门位于从小河坡上来的小路和从大河坡过来的大路汇合处,那里有一座古老的石桥。第二个槽门位于第一个槽门上方五里路,第三个在栏山山脚下,这个也是茶山最大的槽门。茶山茶山,顾名思义这儿的茶树是非常的多,当然这里的茶树并不是那种用来制作茶叶的茶树,而是油茶树。这里的路边都是高高的油茶树,它们现像是一尊尊雕像沉寂的伫立在路边,与油菜花的生动活泼光彩艳丽形成了截然相反的效果,但阿五最喜欢的还是这些油茶树,并不是因为他是靠着这些树来赚钱养家糊口的,而是等到十月后这里将会成为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人间天堂。这路边的茶树还不算什么,茶山岭后的山上还有着一片相当有规模的茶树林,只是一般人不敢进去,原因和那个野火岽有些相似。

已经是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阿五在茶山的人缘比较好,一路上不少人喊阿五进去歇歇脚,喝喝茶,吃顿饭再走,但都被阿五谢绝了,一来自己从小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现在自己都这么大了,已经可以独立自主的生活了,再去蹭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二来家里还有个妹子在等他回来,这也是他最为牵挂的。是的,阿五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他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父母是谁,只知道是被人收养的,他的养父是一个叫成纪的人,这个人有点怪,他一直未娶妻,阿五是他收养的第五个孩子,前面四个据说没养活中途夭折了。成纪住在茶山的岭上,在那里开了一个榨油坊,也就是现在阿五的家。阿五十二岁的时候承纪突然失踪了,然后就一直没有回来,那时候的阿五哪有力气干榨油这行,阿五从此一个孤苦伶仃靠着各家施舍才勉强活下去,后来是一个会榨油的人盘下了这间榨油坊并抚养他。这个榨油的去年攒够了钱进城去了,阿五就接下了榨油坊。至于他家里的妹子当然不是亲的,她比阿五小四岁,也是捡来的,阿五十四岁的时候在清水街上遇到了被家人抛弃的她,此时的她已是饥寒交迫命在旦夕,阿五将她领了回来。这个女娃子应该是出身于有钱人家,因为当时她身上穿的是那种精致的白丝绸缎,这东西就是本地的地主婆也穿不起阿。阿五给她取名叫阿部,对了那个妹子是个哑巴。

走过茶山的最后一个槽门后就到了他们所说的岭上,那里也有着一条石板路通向山林,不同于那条油菜花间的石板路给人轻松愉悦,这条路给人的感觉是比较压抑。走完那片林子后石板路开始变得陡峭起来,但最后整条路几乎变成了一个直角,但是阿五却越走越有劲,因为家快到了。走完最后一块刻有“创曼”的石板后就真正到岭上了,此时他的家就在眼前。和广大老百姓一样,阿五的家也是那种由木板和石板构成的墙,黑瓦屋顶的房子,只是看上去大了一点,因为还有个用来榨油的棚子。这岭上十分开阔,可以纵览这山前山后,山上也只有这一栋房子。这儿几乎没有什么树木,就是在房子西边半里地的地方有一棵大枫树,这树有千年历史,它是茶山的镇村之宝,所以茶山也被成为枫树蔸。屋前是阿五开辟的一块菜园子,种着些时令蔬菜,如青菜,豌豆,也有葱、韭、蒜等调味蔬菜。除了蔬菜外阿五还种了一些野花野草,如兰草,厥草,映山红什么的,还在那里种了几棵小茶树。午前的打谷场上放着几个大簸箕,里面盛着茶籽果,有一双纤纤玉手在簸箕里翻弄这个茶籽果,让其翻过来再接受春日的充分沐浴,这人就是阿部。她喜欢身穿白色布料的衣物,这当然比不上当初穿的那一身白丝绸缎但她天生就是一个美人胚子,穿什么都是那么的好看,这身白色摆裙相比于本地其他姑娘而言是少了几分神秘又独特的民族风情但却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气质,那是仙女般的气质。阿部拥有这一副无比俊俏的脸庞,瓜子型的脸蛋配上弦月般的嘴唇,左唇上一颗恰到好处的痦子,再加上完美的鼻型和一双大大的如湖水般的眸子,构成了一张无比秀气的脸,亭亭玉立的身姿配上无需胭脂水粉就白皙无暇的皮肤在这春日的映衬下真像是一位下凡的仙女,只可惜是一位折翼的仙女。

见到阿五回来后阿部放下手上的活儿,兴高采烈的去迎接阿五。她的笑容真的很迷人,就如同是一位天使善意的笑。回到家后阿五一股脑儿的坐在了椅子上,阿部倒了一碟用干海棠叶泡的茶水,又是带着那种迷人的笑递给哥哥,阿五也带着笑容接过了茶水然后一饮而尽,此时阿部发现了哥哥身上的伤痕,于是立刻转喜为忧,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此刻真的像是要流出水来。阿五当然看出了妹妹的心声,安慰她说“没事的,什么苦头我没吃过,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的。”这当然瞒不住阿部,她忍不住心中的情绪而热泪盈眶趴在阿五的双腿上抽泣起来,阿五最不忍心的就是看到妹妹伤心的时候,他想起了木桶里给阿部买的东西。“我的好妹子别哭了,你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东西。”这招还是管用的,阿部擦了擦眼眶,看看阿五手里梳子和小镜子,忧伤的心中又多了一份欣喜。它拿过这两样东西,一边看着铜镜里漂亮的自己一边梳着她那一头乌黑秀美的头发。看着阿部玩弄的不亦乐乎阿五的心里也像是吃了蜜糖般的高兴,这时候阿部突然停下来然后对阿五使了个不同寻常的眼神,阿五也立即明白了阿部所要表达的意思点了点头来示意。他们兄妹俩长时间在一起生活已经达成了一种独特又神奇的默契,就是阿部能通过自己的那双美丽的眼睛向阿五传达一些消息,刚才那眼神就是告诉哥哥该吃饭了。

饭菜什么的阿部早就准备好了,因为怕凉饭甑一直是放在灶台上蒸着的,菜也是放在加了水的热锅里该上锅盖来保持温度的。蒸的饭当然是寻常百姓家所吃的糙米饭,就是在加工的过程中没有去糠的米,这种米味道不怎么好,有些刺舌头,还有一股糠味,不过勤劳又智慧的农民用了一种很巧妙的办法来处理,就是在糙米里掺和一些包谷磨的细粒,这样整出来的饭就是香喷喷的。菜肴挺简单的,不过也算的上是丰富,有一盘炒酸菜,这酸菜还是去年过冬的时候做的,那时候几乎没菜吃所以顿顿都有酸菜,现在这酸菜放了有些久了,风味反而更正了,拿出来做菜还是挺不错的。一盘新鲜青菜,这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了,但是平凡无奇的青菜配上阿五家的正宗茶油和阿部精巧的手艺也能让它化腐朽为神奇。阿部还做了一份渣辣椒,这是一道本地才有的特色菜,是一种腌制菜,将包谷磨成细粉再和上辣椒面,然后放入瓦罐隔水发酵,好了之后加油翻炒,是一种集酸,辣,香,脆于一身的特色风味。桌上还有一大碗合渣,这也是本地区特有的食物,当地人也称之为懒豆腐,因为它的制作工艺只有制作豆腐的一半。将泡好的黄豆放入“对麻”就是用来舂米的工具,将其捣碎,然后放入锅中加水加油加盐一起煮,还可以往里面加一些南瓜叶子肉沫什么的。这东西制作方便,口感甜中带咸,非常可口,营养丰富,是本地老百姓最喜爱的菜肴之一。尤其是农忙的时候它们往往会一大早煮一大锅合渣,然后用来泡饭吃一天,这样既保证了足够的工作时间又给身体提供了大量的能量。阿部还搞了一碟麦酱,这东西就是将面粉用开水烫熟,加盐后放置发酵直到发霉再晒制得到的,吃饭时可以调调味,也可以拌面条,吃馒头或粑粑的时候蘸起来也十分不错。

一桌简单朴素又丰盛美味饭菜兄妹俩吃得非常开心,阿五和阿部也就是这样一直生活过来的,看似普通,平凡,淡然无味,但同时又是精彩的,因为今天阿五的经历。

麻乌

在吃饭之前阿五用灶台中的余烬起了一个炭火小炉子,这些木炭是他去年冬天在山里自己挖的坑里烧的,除了自己用之外还可以出售给别人,其实只有地主家买的时候他是收钱的,其余的普通百姓统统不要,有时候还会给茶山的孤寡老人送炭,这样做也算是报答曾经他们给予自己恩惠吧。用这个小炉子给阿部煮药,一个时辰后药香弥漫在岭上,阿五小心翼翼的拿起药罐子将药水倒入陶碟子里,然后端到桌子上叫阿部过来吃药。他知道妹妹怕药苦,所以之前在龙潭上街的时候买了一罐土蜂糖,阿五一勺药一勺糖喂给阿部,吃药的时候阿部就会眉头一皱,上弦月变成了下弦月,吃糖的时候就会甜甜的笑起来,这模样甚是惹人可爱,阿五也不禁笑了起来。“去年没收到钱没法子给你买些东西,今天买药花了不少钱只能给你买点小东西将就一下了,等个把月有了钱后给你买套好布料做件衣服再来套头饰,让你成为全天下最漂亮的姑娘”阿部听了这番话后表现的有些兴奋,看得出她笑的很开心,只可惜听不到她到底是怎么样的笑声,应该是像银铃一般的。阿五看了也很高兴他继续说“所以嘛我们也要抓紧干活喽,明天还要去卖油,下午得麻烦你来帮忙了。”阿部瞪大眼睛很高兴的点点头。她端起碟子深吸一口气,然后将药水一饮而尽,喝完后脸上流露了难堪的表情但紧接着又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阿部喝完药后阿五便开始了新一轮的工作,就是榨油。首先他将打谷场外的簸箕里的茶籽果放进一个摊筛里,再将摊筛抬到榨油坊里。这个茶油坊很是简单,里面最大的三样东西就是一口直径约一米的大磨盘,一台木制榨油机和一个大灶台。榨油的第一步就是要将晒干的茶籽果磨成粉,磨粉靠的就是这大磨盘,它由两块花岗岩制成的石盘构成,下面那块是固定的,盘底刻了些纹路供磨粉出来,盘中央凿了个洞,那里插上一根木头做的轴,上面那块石盘中间也有一个洞,上下石盘合在一起就是一个磨盘了。整个磨盘大概重千把斤,一般的木架子是承受不起的,阿五这儿的磨盘是放在一个齐腰高的石台上面的,下面那块石盘周围还刻了一道带个口的石圈,磨粉就会从石圈那里出来,再用小扫帚从那个口子扫下来放入容器里。这么大个磨盘是怎么推动的呢岭上没有水流,所以不可能用到水力,阿五这儿还像也没养牛或驴这样的牲口,难道是靠人力对,这磨盘就是他自己推的听上去是有点不可思议,可人家就是天生神力。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成纪当年就是自己推的,后面来的那个榨油的也是自己推的,所以现在阿五能推动也算是正常的。阿五脱下外套露出黝黑健壮的肌肉,将一条白毛巾搭在脖子上,他又向左右手吐了两口泡沫,然后搓一搓,这是庄稼汉干活前的标准动作,他们锄地前也是这样。阿五再握住石盘上木制的推帮准备发力,只见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憋住,直到全身青经突兀脸色发红并出现豆子大的汗珠时磨盘动了,对他们而言推磨盘就难的地方就是启动,因为这家伙惯性实在是太大了。启动之后的事儿就比较轻松了,现在的阿五就像是个正常走动的人一样,从呼吸和步伐上都看不出是在做重活,除了身上那些越来越多的汗珠子。阿部这时候要做的事就是将茶籽果放入磨盘中,上石盘有个直径一寸来长的圆孔,把茶籽果放进去就行了,看似比较简单其实颇有些讲究,放多少什么时候放都要根据当前是个什么情况,否则就会卡住磨盘。她还要收集好磨好的茶粉,还得时不时的给哥哥擦汗送水,因为阿五不能停下来,要不然重新启动又得费那么大的劲儿。

其实人工磨粉的效率不比水力差,当然这是对于阿五而言的,不到两个时辰他就磨好了两个大簸箕里的茶籽果。磨好后阿五一口气喝了大半个水壶里的凉茶然后简单的休息一下,片刻之后他又要起灶生火,这是榨油的第二步。先煮一大锅水,这水是用竹管从西边的山上接来的,接到家里用一个大型陶水缸装着的,这里的每家每户几乎都有这么一个东西,它们差不多来自同一个地方,就是狮子岩对面的狍子垭。那儿的土都是白色的,非常适合烧制陶瓷,所以那儿有个窑货厂。其实这个窑货厂并不是一个厂子,那边烧窑货的人比较多,所以那边大大小小的窑统称为窑货厂,同时窑货厂也可以用于称呼那里所生产的产品,除了大水缸之外,百姓家常用的一些陶器也是那里产的,比如腌菜的坛子,用来装油盐的罐子等等。这个窑货厂所生产的东西都是供给老百姓使用的,所以这些窑货烧制的非常粗糙,光讲究实用性而不太讲究艺术性,感觉就是在原始陶器上简单雕刻一些花纹再加上一层青釉。烧出来后有些窑货也变得千奇百怪,不是这凹下去就是那里凸起来,就连圆口也是不规整的,当然这是极少数的情况,这些怪胎通常也会卖的非常低廉。别看这窑货厂就是个生产低端货的地方,但也流传着一段传奇。据说有一年的冬天一群烧陶人挖黏土时挖到了一个蛇窝,里面大概有百余条被当地人称为“九头姑”的毒蛇,其实就是黑白相间的银环蛇,于是他们放了一把火将这群蛇一锅端。待蛇死完后人们挖开蛇窝,惊奇的发现有些黏土已经被蛇血染成了暗红色而且经过火烤之后还洗不掉,有个老师傅就想把这些红土收集起来烧制一件陶器,这些红土的分量只能做一个牛角杯,老师傅精工细作终于完成了这件艺术品,可是效果差强人意,因为太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