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得上一手遮天,县衙的存在感更是降到谷底,作为县令的吴明晋既没有慷慨就义的勇气,也找不到奉迎“贼人”的门路,出门看到百姓欢欣鼓舞的模样就觉得堵心,所以只能每日躲在书房枯坐打发时间。
直到昨日前幕僚钱有余到访,他的命运才出现转机。在他含蓄表示了自己的态度后,钱有余也敞开心扉,言明愿意与他携手,好好做几件能入夏天南法眼的事情,在琼州营“治下”谋个前程。
听上去有些可笑,大明的文官要仰武人鼻息,而且还是一县父母官,放在其他地方,简直要笑掉别人大牙。可是形势比人强,眼下的琼州营,是可以打败全省明军的坐地户,整个两广,都无人能制,被打击到怀疑人生的吴知县,已经顾不上文人的节操了。
吴明晋泡上一杯浓茶,坐在书房想: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取悦夏天南,抱住琼州营这根粗大腿
这时,县衙前堂传来一阵喧哗,打断了吴明晋的沉思。他恼火地起身,想要唤人问个究竟,话还没出口,忽然想起自己在县衙已经毫无存在感,连衙役都只听王县丞和林典史的了,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自己了王县丞和林典史这两个杀千刀的墙头草,很早就屈服于琼州营的淫威之下,甘做其爪牙,现在狐假虎威,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吴明晋又坐了下来,翻开一本书,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
可是前堂的喧哗仍然在继续,没有终止的迹象。
吴明晋数次坐下、起身,最终按捺不住,走出书房,往前堂走去,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来到前堂,几名书吏和衙役拦住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衣服又脏又乱,双方在争辩着什么。吴明晋咳嗽一声,沉声道:“何人在县衙喧哗,在公堂之上这般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书吏们见到他,也不太在意,有人随口回答:“县尊,这厮嚷嚷着要见你,却不肯说出自己身份、见你何事,我们怕打扰你,便拦下了。”
有人点名要见吴明晋,上次这样的事情还要追溯到两年前。吴明晋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还是有人把我当回事的。
他大袖一挥,喝道:“尔等暂且退下,不必阻拦,看看此人有什么话说。”
书吏和衙役们一怔,面面相觑。县衙如今的状况,他们比谁都清楚,出了县衙大门,琼州营说了算,关上门,王县丞和林典史说了算,现在泥菩萨一般的县太爷突然出来跑出来刷存在感,他的话到底听还是不听呢
见自己发了话,这些人还是不动,吴明晋怒了:“怎么,这公堂方寸之地,我说的话都不管用了吗”
他毕竟还是正堂县令,这些书吏心里不管怎么想,表面上也不愿得罪他,互相递几个眼色之后,松开手,退后几步。
这个叫花子一般的男子摆脱羁绊,走到吴明晋面前,用嘶哑的声音说:“你就是临高知县给你看样东西。”说着掀开衣服,露出腰间一块腰牌给他看。
吴明晋看到“锦衣卫”几个字后,头有些发晕,顿生后悔之感,自己都混这么惨了,还趟什么混水早知道待在书房死也不出来了。
这人正是周国新,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居然游回了岸边,逃过了水师的追捕,从红石岛岸边走回临高县城,足足走了十几里的夜路,一路折腾下来,脏乱的和叫花子一般。
水路走不通,潜入百姓家中也是自投罗网琼州营已经发动各处里长清查生人,昨天那样的险境周国新不敢再尝试第二次思来想去,只有来找当地官府,寻求庇护。
见对方没有反应,他心生不悦。老子奈何不了手握重兵的武将,难道还收拾不了你区区一个知县便哼了一声,低声说:“我乃广东锦衣卫世袭百户周国新,还请借一步说话。”
吴明晋无奈,锦衣卫他可得罪不起,只得小心说道:“请尊驾移步到本官书房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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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 落网
书房内,吴明晋小心翼翼地问:“敢问周百户,来临高有何公干”虽然周国新一路逃亡,蓬头垢面的形象很是不雅,可是吴明晋自动忽略了,他在意的只是对方锦衣卫的身份。
周国新短短几日内,品尝了诸般苦楚,遭受的磨难这辈子都未曾经历过,在广东耀武扬威的时候,何曾想到在小小的临高会栽这么大跟头。吴明晋的低姿态终于让他恢复了些许自信,找回了锦衣卫的尊严。
他架起二郎腿,用居高临下的口吻吩咐:“本官奉命到临高办事,不料诸事不顺,现在要赶回广州复命。你赶紧行文琼州知府,让秦秉严派兵来临高,护送我回广州。”之所以要调琼州府城的兵力来护送,是因为他信不过县衙的实力,几名衙役又怎么奈何得了如狼似虎的琼州营
吴明晋一愣,这个要求完全不合情理。堂堂锦衣卫办事,又怎会诸事不顺想要回广州,又有谁敢阻拦,还要调府城的兵护送简直匪夷所思。
见他犹疑不定,周国新还以为他不敢向知府衙门行文,便说:“你放心,本官在公文之上加盖私章,知道我的身份后,秦秉严不会怪你不懂规矩。”
吴明晋还是一头雾水,小心问道:“本县不太明白,周百户回广州,大可从本县港口直接乘船便是,又有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阻拦,何必大费周章从府城调兵”
周国新自然不会说,自己被琼州营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已经无路可走,眼睛一瞪,喝道:“锦衣卫办事,需要向临高县衙交代吗”
“不敢不敢。”吴明晋唯唯诺诺,“既然如此,本县便按周百户所说办理便是。还请周百户在此等候,本县下去吩咐人草拟文书。”
“不必了。”周国新阻止了他,“就在书房写,你亲自动笔,不得耽误。”
吴明晋无奈,只得取出纸笔,在周国新不断的催促下开始书写文书。
吴明晋一边写,一边想,越想越不对劲。昨日发生的事情和眼前的怪事联系起来,他慢慢捕捉到了其中的一些端倪。
琼州营声称营房里闯进细作,不仅出动兵力搜捕,还指令县衙发动各处里长盘查有无陌生人出入,同时这个周百户狼狈不堪地跑来,要求府城发兵护送,两件事凑一块,真相呼之欲出:临高若说有谁敢不把锦衣卫放在眼里,唯有琼州营;逼的锦衣卫要派兵护送才敢出门的,也只能是琼州营。所谓的细作就是锦衣卫,锦衣卫办事不顺就是指遭遇琼州营的搜捕。
想清楚来龙去脉后,吴明晋眼睛一亮:自己的机会来了,只要把这个周百户交到夏天南手中,就是大功一件。至于是否得罪锦衣卫,反正有琼州营在,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自己这个废物知县又有什么好怕的。
文书写完后,吴明晋吹干墨迹,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尽量平静地说:“请周百户用印。”
周国新取出自己的私章盖了,催促道:“赶紧派人加急送往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