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尼拉市长的府邸里却热闹非凡,尽管是雨后的下午,百叶窗的缝隙里仍然透出蜡烛的火光,乐队交替演奏着庄重的萨拉班德舞曲和快速的塔伦泰拉舞曲。毫无疑问市长伊萨贝拉先生正在府中举办一场热闹非凡,甚至可以说在马尼拉前所未有的宴会,连花园里都挂满了各种日本纸做的彩色灯笼。见多识广的人都知道这种排场是效仿意大利风俗的时新做派。
除了总督和大主教以外,几乎马尼拉所有的头面人物都聚集于此。绅士淑女们故作典雅的交谈笑闹和音乐声混合在一起,其间夹杂着仆役们或高或低的吆喝。身材矮小、身穿白色制服的他加禄仆役端着杯盘,满头大汗地和高大健壮的黑奴时而碰在一起,时而在人群里穿来挤去。
从大厅门口不时地会传来仆人的高声通报,宣告某某上校,某某官员,某某花钱买了个贵族称号的大财主驾到,人群中有时会因为听见某个名字和称号而发生些轻微的骚动,但大多数名字收获到的待遇仅是漠视的一瞥或轻蔑的一笑。
马尼拉实在太过偏远,殖民地上流社会里的几位显贵早已为社交圈子所熟知,激不起一点新鲜劲儿,至于那些除却传说中的财产数量外其它不名一闻的商人,模仿着半岛文士的派头来附庸风雅的无名小卒,就更不能引起人们的兴趣了。
类似这样的聚会经常举行,这也是日渐衰落的马尼拉为数不多的安慰自己的方式:比起满身铜臭的尼德兰人,伊比利亚人的社交聚会要更优雅、更上档次。
西班牙人或者说哈布斯堡是世界上第一个全球性帝国,不幸的是这个帝国诞生在没有无线电,没有机动船的时代。在地中海,他们要面对土耳其人;在欧洲大陆,是新教的德意志诸侯和心怀叵测的法国人;然后是荷兰人和英国人,在亚洲和美洲,荷兰人和英国人不遗余力的攻击西班牙人的船只和殖民地。
似乎要为这个帝国增加更多的负担,现在西班牙国王又当了葡萄牙国王,原本就捉襟见肘的西班牙海军舰队还得担负保卫葡萄牙属地的任务所以说,进入17世纪后,相比于海上马车夫尼德兰人和崛起的英国人,西班牙人的衰落那不是偶然,而是必然。马尼拉近乎自我麻醉的腐朽生活方式正是这种大环境下的缩影。
这样的聚会几乎每个周末都会举行,如果不是一个坏消息传来,名媛和权贵们又会在酒精的麻醉下结束这场聚会,互相眉来眼去的贵妇人和年轻的要塞军官会偷偷幽会,给自己的丈夫戴一戴绿帽子。
一名传令兵惶恐不已地走进大厅,向市长伊萨贝拉耳语了几句。
市长先生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示意乐队停止演奏,然后对错愕的众人宣布:“很遗憾,我必须提前结束这场聚会。一支来历不明的舰队封锁了港口,总督萨拉曼卡先生下令,停止所有娱乐活动,军官们都回到自己的岗位,全城进入警戒状态。”
脸色绯红的贵妇们愣住了,继而开始诅咒这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家伙,破坏了自己愉快的幽会。
年轻的军官们则满脸严肃,他们知道被怀有敌意的舰队封锁港口意味着什么。一名军官大声说:“一定是该死的尼德兰人,他们筹划这样疯狂的举动已经很久了”荷兰人在各个殖民地与西班牙这个老牌海洋强国进行着争夺,尤其在远东竞争最为激烈。马尼拉和巴达维亚希望爆对方的菊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此刻,马尼拉总督府邸内,萨拉曼卡正皱眉看着窗外。从临海的窗口可以越过城堡的炮台看到港口上空耸立的船帆可以断定这是一支规模不小的舰队,而且吨位超过了普通的盖伦船。
每一个西班牙或者葡萄牙殖民地的总督都很清楚,一旦遭遇到敌人的进攻,除非正好有地方分舰队在港内驻泊,否则他们是得不到任何支援的。殖民地的防务只有自己靠自己,在平日里就做好战斗的准备。
他观察一番后,叫来传令兵:“命令所有的陆军士兵进入防御状态,防止敌人攻打城堡。然后派人去和对方交涉,看看他们的意图是什么”
第五百三十一章 用大炮对话
除了祈求对方没有更深的敌意,萨拉曼卡没有更好的办法。 整个要塞只有不到一千名6军士兵,既要守卫城堡各个要害,又要防备城内可能的骚乱和暴动西班牙殖民者一点也不害怕当地的土人,但是对数以万计的华人戒备很深。这些华人吃苦耐劳,又有经商的天赋,整个菲律宾的商业几乎都被华裔把持,当局一边向华人征收高额的商税,一边又对他们财富的膨胀忧心忡忡。
这种情绪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只要一个的导火索,就能掀起一场腥风血雨。7世纪初,万历皇帝刚刚完成三大征,手头拮据,听吕宋的西班牙人掌握的白银很多,误以为吕宋出产白银,便打起了来吕宋挖矿的主意,这个消息被殖民当局得知,加上之前华人曾有过的叛乱行为,很容易让他们联想到华人会里应外合占领菲律宾。于是,他们选择先下手为强。63年,西班牙殖民者煽动当地的土著一起,对华人进行了大规模的屠杀。这一次的屠杀估计有两万多人遇难。
这个事情在当时引起很大的轰动,传万历皇帝听后暴怒,:“嶷等欺诳朝廷,生衅海外,致二万商民尽膏锋刃,损威辱国,死有余辜,即枭传示海上。吕宋酋擅杀商民,抚按官议罪以闻。”
然而,考虑到国力问题,最终还是放弃了,最后明朝官方对此的态度是:“中国四民,商贾最贱,岂以贱民,兴动兵革,弃之无所可惜。”也就是,明朝认为这些跑到菲律宾的人都是商人,而商人是不值得朝廷为之动武的。
如果历史没有大的改变,几年之后,也就是639年,西班牙人又会动一场新的屠杀,连已经皈依天主教的许多华人都惨遭杀戮。
当然,舰队指挥官威廉并不知道这一切,他只是按将军交代的,直接封锁了港口,寻找机会给这些伊比利亚人一个下马威。
此时正是三月,从新大6转运白银的舰队还没有返航,马尼拉港口内没有任何能够阻止琼州营的水上力量,只有几艘隶属总督府的盖伦船战战兢兢躲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怒了这支来意不善的舰队。
萨拉曼卡派出的使者乘坐船靠近了舰队,拼命挥手喊话,示意自己是来沟通的,没有任何恶意。
使者登上“广东”号后,转达了总督的话,希望了解这支舰队的来意。威廉让人取出早就写好的书信,让他转交给总督,并:“希望总督能按照信上的做,明天中午之前必须给我们答复,否则我们将动用武力达到目的。”
半个时后,这封信摆在了萨拉曼卡的书桌上。信是用英文写的,总督先生并不会英语,不得不叫来了翻译。
信很简单,内容大致如下:这支舰队隶属明国的一位将军,而他刚刚取代了郑一官成为远东的海洋霸主,现在要重新制定游戏规则:西班牙人和尼德兰人都必须退出远东,而且交出大员的据点,总督府必须承诺撤回鸡笼和淡水的所有士兵,以后所有的海上贸易必须在这位将军指定的港口进行,并且按照要求支付高额的税费。
翻译满头大汗地把信译成西班牙语,并不时偷看总督的脸色。果然如他所料,这封措辞嚣张的信被总督先生撕成了碎片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