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里平平看去,恰好能看见舞台的中央。一眼望下去,一楼人满为患,此时正喧闹着。
李从嘉呵呵一笑,毕竟是少年心性,已经将刚才的事情忘了,他指着前方,道:“这间包厢位置极好,我提前半月便预定好了的。”说着,邀功似的看着周家公子。
周家公子似乎没有看见,专心致志对付手中的荔枝,那是她最大的敌人。李从嘉力气打在了棉花上,顿时没有了兴致,转而低头吃着龙眼。
舞台上,几名女子依旧在翩翩起舞,但这个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她们。门口的青衣汉子依旧在检验请帖,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潇湘阁的大门这才关上。数十名帮闲上下忙碌,收拾着局面,将所有人都安置好了,又叮嘱,在潇湘阁内,不可乱跑,胡乱生事,不然日后是进不来潇湘阁的。
这些人但也安分,帮闲劝说了几次,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只是杨琏依旧听见门外人声鼎沸,依然不断有人想要进来,就和后世的某些人差不多。
又等待了半柱香的时间,老鸨慢悠悠的走了出来,站在舞台上高声说话,只是她说什么,没有人愿意听,不知道谁带头喊了一声:“曾忆龄。”其他人也跟着叫嚣,曾忆龄三个字声如惊雷,几乎要将屋顶掀开了。
杨琏看见老鸨的时候,不由连连摇头。五代承袭大唐风韵,虽说风气较为开放,此地也是烟花之所,但这个老鸨的打扮,也太香艳了些。
半个雪白的肩膀露了出来,抹胸高高的鼓起,看的一些人血脉喷张。不过老鸨毕竟是老鸨,起码四十多岁了,脸上也有了皱纹,就算用粉底擦了,也掩饰不住。
面对底下山呼海啸的声音,老鸨并不惊慌,而是大声说这话,只是她的话都被掩盖在“曾忆龄”三个字中了。
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老鸨很快不敌,说了几句,匆忙退到后方,寻到了曾忆龄:“龄龄,妈妈顶不住了。”
曾忆龄身着淡紫色的衣裳,头上戴着帷帽,流苏刚好挡住了她的面容,隐约可见得脸蛋让人觉得当真是一个美貌的女子。
老鸨退下去之后,舞台上两大块布合拢起来,将舞台严严实实的挡住了。
杨琏眯起了眼睛,这个曾忆龄不简单啊,居然能想到这种方式包装自己。
稍等了片刻,忽然,一段平稳之音响起,帘子也渐渐拉开了。舞台上,一个女子盘坐在中央,身前一张古琴,正在弹奏着。
在女子四周,几名红裳的女子配合着曾忆龄的琴音,翩翩起舞。
琴声先是平稳,逐渐变得愤怒、伤心。
李从嘉摸着下巴刚长出来的短须,品味着。
杨琏前世虽然好斗不爱学习,但对于音乐,倒是极为喜欢的。这首曲子与广陵散有几分相似,但杨琏不敢肯定,毕竟据说广陵散是失传了的,后世虽说找了回来,也是整理改编过的,与此时的曲子大有不同。
台下,众人听得呼吸都要停止了,有识货的心中不免赞叹,这广陵散当真是绝世之音,再有曾忆龄高超的琴技演奏,的确是余音绕梁。
陈铁在一旁,握紧了双手,此时随着音乐的进展,琴声变得急促而低沉,犹如长江之水连绵不绝的愤怒喷薄而出。慷慨、激扬的乐曲在互相碰撞,聂政的怒火在这一刻得到宣泄,他将一把匕首,狠狠地刺进了韩王的胸膛,鲜血涌了出来,染红了聂政的脸庞。
大仇得报,聂政划伤了脸,毁容自尽。兵戈之声终于暂停了下来,杀伐之音也逐渐落下了帷幕,一曲广陵散,道尽了聂政反抗暴政的不屈精神。
陈铁握紧了拳头,这是他真实的写照,在他的心目中,李暻便是暴君,闽国灭亡了,但他复国之心不死。只是可惜,帝王被囚禁,令他无从着手,心里很是不甘。
杨琏眯起了眼睛,广陵散看似平凡,实际含义不同。
按照杨琏的想法,曾忆龄应该会演奏诸如高山流水、汉宫秋月之类较为舒缓的曲子,想不到居然是广陵散,这首充满了不愤怒和杀气的曲子,述说了刺客聂政的事迹。
这个曾忆龄,还真是让人觉得奇怪啊。
旁人却没有杨琏想的那么多,一曲之后,先是鸦雀无声,然后忽然山呼海啸起来。余音绕梁,以前只是听过,而今,众人都有了真实的体会。
虽然曾忆龄的弹奏已经结束,但脑海里那股旋律依旧在盘旋着,让人或是伤心,或是振奋。
金陵承平多年,纸醉金迷,百姓大多富足,而金陵又是南唐国都,达官贵人不少,有钱人更多。不少人逗精通音律,此时忍不住赞美。就算是嵇康演奏的广陵散,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杨琏心中振奋,却是因为广陵散中的杀伐之音,他心中的热血被点燃了,仿佛他就是聂政,这一次来金陵,就是为了刺杀“韩王”,只不过,杨琏心中的“韩王”,是整个天下。
众人欢呼,半响后,潇湘阁里才逐渐恢复了平静,舞台上的曾忆龄欠身,舞女都退了下去,只剩下了她一人。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龄打算从各位客官里,选出一人,与妾身合奏一曲。”曾忆龄开口了,声音和琴声一样美妙。
潇湘阁内的气氛顿时被点燃了,不少人疯狂地站起身来,激动的喊道:“我,我,我”
杨琏眯起了眼睛,这个曾忆龄不仅善于包装,更是洞悉人的心理,虽然是女子,当真是了不起的人物,可惜了,终究是个女子。
周家公子有些意动,可是她也知道,在这么多人里,只能选一个人出来,选中自己的几率太低了。
这时,隔壁包厢门被打开了,一个身高约有七尺,身材十分匀称的男子走了出来,到了舞台边,朝着曾忆龄施礼,道:“在下李弘冀,对曾姑娘仰慕已久。在下对音律也有一些研究,不知可有荣幸,与姑娘同奏一曲”
林仁肇吃了一惊,他瞧了一眼李弘冀,失声道:“他就是李弘冀”因为他分明认出来了,这个人,就是刚才与他起了冲突的那个人
杨琏微微一笑,心想你终究是知道了。
李从嘉叹息了一声,道:“没错,他就是我的大哥,李弘冀”
林仁肇吃惊的说不出话来,那个青年人是当今天子的长子李弘冀,而这个人,是他的弟弟也就是说,他也是皇子
杨琏也装作一副吃惊的模样,道:“见过皇子。”
李从嘉瞄了一眼周家公子,很是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他笑着摆摆手,道:“今日是来倾听曾姑娘的琴技,都是朋友,两位不必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