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奉茶。
田禾拿起茶盅又放下,实在是没心情喝茶。
孟仪良被斩杀,孟庭坚饮剑自刎,孟家又被抄家,孟家这一连串的事现在在南疆军中和骆越城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田禾越想越是觉得不妥,所以特意过来想劝劝萧奕。
萧奕一向不喜欢兜圈子,直接点出田禾的来意:“你想为孟家求情”
“世子爷,”田禾抱拳正色道,“孟仪良已经伏法,孟庭坚也是咎由自取末将以为对于孟府其他人的处置,还需仔细斟酌为好。”
当田禾得知孟庭坚竟敢对世子妃出手时,也是怒不可遏,可是孟庭坚已经自刎,而萧奕身为一军主帅,应当顾全大局。
见萧奕垂眸不语,田禾仔细地分析道:“世子爷,孟仪良在军中几十年,也颇有威信。世子爷当日以通敌之名斩杀了他,又夺了孟家所有人的军职,军中虽然无人敢当面质疑世子爷您的决定,可是私下议论者不在少数。再者,这几年间,世子爷又提拔了不少年轻将领,那些老将难免就会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危机感孟仪良之事已经让他们人心惶惶了,甚至有人怀疑世子爷您是要杀一儆百。如此下去,末将怕会军心不稳”
萧奕抬了抬手,示意田禾不必说下去。
他随性地靠在椅背上,闲适中带着些许慵懒,道:“此事,我自有分寸。”
田禾却知道萧奕心中不快,沉吟一下后,又道:“世子爷,不如您等些时日,等到风声过了,再寻个由头发落孟家,不要在现在这样的关头”
孟仪良尸骨未寒,其子又喊冤自尽,在这个时候抄了孟家,难免会让外人揣测世子爷是不是在伺机清算。田禾就怕会坏了萧奕的名声。
迎上田禾忧虑的眼眸,萧奕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他的父王不知道来龙去脉,就口口声声地骂什么逆子,反而比不过外人是真的为自己感到忧心
想着,萧奕又多了一分耐心,打断了田禾道:“田老将军,你可知孟庭坚为何要安排惊马撞世子妃的马车”
田禾怔了怔,忽然想到世子爷和世子妃一向鹣鲽情深,且现在世子妃又怀着未来的小世孙,也难怪世子爷对于孟家所为无法释怀。
田禾略一思量,答道:“也许是孟庭坚因为其父之死愤愤不平,想泄愤,所以才起了歹念对世子妃下手,所幸世子妃吉人有天相”说来,田禾也有几分后怕,世子爷和世子妃大婚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好消息,世子爷的怒火,他能理解,只是现在时机不对啊
田禾叹了一口气,还想再劝,却被萧奕抢在了前面,只见他嗤笑了一声,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泄愤不成,他就跑来王府门前找父王喊冤,还饮剑自刎真是好魄力”他慢悠悠地鼓了两下掌。
萧奕言语中的讽刺溢于言表,田禾如何听不出,却不懂萧奕是为何意。
萧奕自顾自地又道:“我记得这孟庭坚之前是个营千总吧”
田禾更为疑惑,但还是颔首道:“正是。”
“营千总不过是六品,比起孟仪良,他这儿子看来是不太出息啊。”萧奕意味深长地说道。
像孟家田家姚家这样,自老镇南王时,就在军中任要职的将领,在南疆军中,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有父辈的萌荫,这些家族的晚辈在军中的发展自然就比别人顺利多了,可是孟庭坚三十多岁的人,却不过一个六品的营千总,可见此人碌碌无为。
田禾以前也曾暗暗对老妻感慨过,孟家怕是要后继无人了等等田禾想到了什么,孟庭坚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以他懦弱怕事的性情能有如此视死如归的魄力吗
见田禾若有所思,萧奕直接道:“本世子以为孟庭坚背后必定是有人指使。”
果然田禾心口一紧,锐目中闪过一抹纠结,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世子爷,就算是有人主使,孟庭坚也已经死了。”
现在等于就是死无对证。
萧奕的嘴角泛起一个近乎冷酷的浅笑,不以为意地说道:“死了一个孟庭坚,还有孟家这么多号人。别以为舍了孟庭坚一条命就能一了百了。他们胆敢算计世子妃,想必是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心里准备。”
这一次,萧奕等于已经把话给说绝了。
“”田禾的嘴巴动了动,再也说不出话来。
世子爷性子乖张,一旦拿定主意,就不是轻易能被说服的。
以世子爷对世子妃的重视,这一次他恐怕真要大开杀戒了。
田禾暗暗叹气,既然他劝不了世子爷,万一军中有人真的闹事,那也只能自己先帮衬着些
田禾心里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多言,起身告退了。
等他走出书房时,发现外头不知何时变了天,原本还是烈日当头,现在已经乌云密闭,层层叠叠地堆在天际,轰隆隆,一阵阵闷雷声响起,闪电在乌云中闪烁不已,一场夏日的雷雨似乎就要来临了
这骆越城接下来怕是要不太平了。
田禾脚下的步子停滞了一瞬,大步离去了
田禾前脚刚走,萧奕就颁下军令:
孟仪良通敌判国,其罪当诛,孟家满门收押,查抄。
军令一下,就有一队南疆军的士兵步履隆隆地赶到了孟府,给孟府上下都贴上了封条,封条上彷如血色的朱砂印触目惊心
不但如此,萧奕还命人调查所有与孟家交好的府邸。
能与孟家交好的那自然大都是南疆军中的武将,一时间,军中那些老将人人自危,骆越城中风声鹤唳,弥漫着一种风雨欲来的严峻气息。
但是,这几年来萧奕连战连胜,在军中的声势甚至隐隐有超过镇南王的势头,说是积威甚重也不为过,且他一向治军森严,军令如山,军法如“刀”,不留情面。
在一个率部来请命的老将被军法处置,杖责了一通后,其他老将也不敢轻举妄动,军中最忌哗变,以世子爷的脾性,恐怕他们敢哗变,世子爷就能要他们的命
几位老将暗地里商议了一番后,最后相携去田府见田禾。他们这些人也都是几十年的同袍了,说话也不迂回,其中一个发须花白的老将开门见山地道出了来意:“老田啊,你一向深受世子爷重用,在世子爷那里也说得上话,这一次你怎么也要好好劝劝世子爷啊”
“老李,老魏,老区”田禾只能婉言相劝,“世子爷的为人处世,这几年来你们想必也有领会,世子爷不会轻易冤枉无辜,你们若是问心无愧,由着世子爷查便是。”
田禾心里无奈:这能劝的他早就劝了,偏偏世子爷自有主张,根本就不是他能动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