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赋还算客气,毕竟他怎么说也是皇家血脉,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翻身,一旦韩凌赋翻身,那自己这种小人物,还不就是贵人眼中的一只蚂蚁。
可是时至今日,明天就要行刑,狱卒确信韩凌赋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
狱卒撇嘴冷笑了一声,道:“你还当自己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吗不过一个阶下之囚、将死之人,还想见皇上痴人做梦”
闻言,韩凌赋眼中杀机毕露,怒道:“再如何,我身上也流着韩氏天家血脉,容不得你一个蝼蚁欺辱”区区一个狱卒也敢这么对他说话,真正是龙困浅滩遭虾戏
狱卒被韩凌赋睚眦欲裂的模样惊得后退了一步,半晌才恼怒地说道:“呸,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他轻蔑地啐了一口,然后就毫不回头地走了。
“小人得志”韩凌赋咬牙切齿地说道,可是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地上的美味佳肴时,却是一阵恐惧疯狂地涌上心头。
难道说,韩凌樊真的要斩了他
不,这不可能
那个狱卒一定是吓他,他不可能就这么死了的
韩凌赋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浑浑噩噩地呆坐在原地
次日,也就是四月初四,王都又一次沸腾了起来,前两日,就已经贴出皇榜,新帝的三皇兄韩凌赋弑父弑君,罪无可恕,今日午时三刻将在午门斩首示众。
这个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般一下子传遍了王都,这两天,王都上下都在议论着这件事。
这午门行刑不似菜市口,普通百姓是不可以围观的,因此这些好事的百姓都赶来了刑部天牢外,想着好歹可以围观这堂堂天子之兄坐囚车的模样。
从天方亮起,就已经有百姓络绎不绝地从四面八方赶来,到了巳时过半,街上已经熙熙攘攘地,到处都是人头,京兆府特意派了一些官差过来维持秩序。
然而,还有更多的人还在赶来。
这毕竟是天子的兄长啊,是曾经有机会登上皇位的人,如今却要落一个斩首示众的下场
午时正,烈日当头,彷如夏日提前来临,一辆囚车在一众官兵的押送下自刑部天牢缓缓驶出,一下子就成了百姓目光的焦点。
“囚车来了囚车来了”
不知道谁第一个喊了出来,紧跟着,人群喧嚣骚动起来,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那囚车中的男子。
坐在其中的韩凌赋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剥光展示在众人跟前,四周那些百姓看戏的目光令他觉得羞辱万分。
之前他一直告诉自己,韩凌樊不可能会杀了他的,可是此时此刻,当他被人拉进囚车游街示众的时候,他才惊恐地确定了一点
韩凌樊真的要将自己斩首了
不,不该是这样的
韩凌赋仓皇地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
冥冥之中,他觉得他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几日,他一直在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
梦中,韩凌樊在五岁时就死了;他的父皇在某一年春猎时被黑熊所伤,此后龙体每况愈下,对他分外看重;他的兄弟们早早地或死或被父皇所厌弃;他的妹妹二公主也活着,而他娶了南宫府的嫡女南宫玥,从此得了南宫府和士林的支持,一路扶摇直上
梦中,父皇下旨立了他为太子,于是父皇驾崩后,他理所当然地登基了,身披着那一袭明黄色的龙袍,意气风发地坐在了高高的御座上,年纪轻轻就成为九五至尊,得到百官的拜伏与臣服。
从此,君临天下
对,他应该是天下之主,一切为何没有如梦中一般发展呢
到底是哪一步错了呢
白慕筱,这一切的源头都是白慕筱
若非白慕筱,他会如梦中一般娶了南宫玥,得到士林的助力
若非白慕筱,他又怎么会生不出孩子
若非白慕筱,他更不会沾染了五和膏,从此堕入了无边地狱
他怎么会傻得被白慕筱那个虚伪卑劣的女人所欺骗,以为她清高,以为她聪慧,以为唯有她懂他。
他错了,他全错了
白慕筱所表现出来的一切不过都是她勾搭自己的手段,想要攀着自己往上爬而已。
这个女人她人尽可夫,她蛇蝎心肠,她利欲熏心
而他,竟然愚蠢地相信了那个女人,葬送了他的一生,他本该辉煌的一生
韩凌赋的眼神、表情中一片癫狂,双手抓着自己的脑袋,仿若疯了一般。
然而,根本就没人在意他的异状。
“骨碌碌”
囚车不疾不徐地一路往前,终于来到了皇城的南门,也就是午门。
至此,那些普通百姓已经不能再前进了,林立的御林军十步一岗把那些人挡在了外头,却挡不住那一道道望眼欲穿的视线。
今日是由首辅程东阳亲自监斩,新帝韩凌樊并没有现身,刑场上,笼罩着一片肃杀的气氛,每个人都是表情森冷肃穆。
韩凌赋急切地扫视了一圈后,绝望了,他本来还以为韩凌樊会亲自来监斩,也许他还能再求求韩凌樊,可是,他的希望彻底落空了。
这一瞬,韩凌赋的耳边不由响起那日韩凌樊亲自来天牢见他时说的话:“三皇兄,这是朕最后一次来看你”
原来韩凌樊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原来他在那时就下定决心要自己的命了
刑场到了,车轱辘声骤然停止,囚车很快就被打开,紧接着,韩凌赋就被人从囚车上粗鲁地架了下来,身上的枷锁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韩凌赋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瘫得仿佛一滩烂泥。
在四周所有人的眼里,这个曾经高高在的皇子郡王,如今已经与一个死人无异了。
韩凌赋眼看着行刑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的惊恐也越来越浓,身子如筛糠一般颤抖不已
他,这是要死了吗
就像是父皇一样
韩凌赋的脑海中不由浮现父皇死时的场景,瞳孔猛缩,那距离他不过咫尺之远的行刑台就仿佛是一道鬼门关一般。
门的这边是生,而门的另一边,他的父皇穿着一身白色的中衣,脸色惨白如纸,正站在那里等着他,瞪着他,仿佛在声嘶力竭地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弑父
韩凌赋的牙齿打起战来,嘴里像发疯似的喃喃道:“父皇,不是我不是我”
“父皇,都是你逼我的,你明明属意我为太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