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要胆大哩。”“胆大顶啥呢,要看你那命哩,命里没有呀,咋折腾也不行,敢外赔了的还少呀。”“所以说呀,你就活该受穷,哈哈。”“嘿嘿,好像你有钱似的。”“有钱没钱,咱不做外白日梦。”“哈哈,说了半天的,还不是半斤对八两嘛。”“嘿嘿。”说话间,天儿要下雨了,水也不搅了,各自散了。
日子过得也快,眼眊上就要立冬了,这不,老仙儿天天去他的花园,忙着给他的花木培土呀剪枝的。这刘老仙,也算是个想得开的聪明人,儿女们都已经大了,也都成家立业了,他就啥也不管了,不是看看闲书,就是侍弄他的花园,像个神仙似的,十分地超脱。人家这花园里,有桃树、杏树、李树、栗子树、枣树,五果俱全;有梨树、自己嫁接的柿子树,甚至还有桂花树、腊梅,可以说是花前月下,不是吗人家还养了不少花儿呢,有迎春花、菊花,还有月季、牡丹花,甚至还有玫瑰花、荷花,池子里还养着小金鱼。花园里搭有茅草亭,下下棋,品品茶,打打麻将,甚而至于弄点酒菜,闲拉胡侃一顿也是常事。这花园里还盖有小三间瓦房,里面有炕,有书柜。人家想回家就回去睡,不想回去就睡在花园里,自自在在的,真是神仙般的日子,村里人没有不羡慕的。
这年赶过春节的时候,老仙儿家的几个儿子陆续回来了,屋里热热闹闹准备年货呢。这年三十的团圆,过大年的走亲访友,串门子,看大戏,这些就不在这里赘述了。过了破五,老仙儿就时不时在花园里睡一宿,说是嫌屋里人多吵闹。这天,正月十七晚上,昌娃、盛娃、成娃弟兄三个专门跑到花园里,说是想和老爹说说话。
“爹。”昌娃一进门喊道。“嗯。”老仙在那里写字,就没抬头应声道。“屋里那么暖和的外,你要这儿,不冷”“不冷。”盛娃道。“哎呀,你还甭说,咱爹这手字越写越好了。”成娃笑着说。“哎,你仨咋都跑到啦”“嘿嘿,也没事。”“没事,有事额也不管,额还能活几天呢。”“嘿嘿。”这弟兄仨坐在那里,一时都没吭气。“咋啦看你们这阵势。”老仙儿说着搁了笔,坐下来,端起紫砂壶喝了两口茶,捋了捋胡子。
“嘿嘿,爹,额们是想和你谈谈,”昌娃开口说:“你不在外面,你不知道咱这国家有多落后。”“不在外面外面指的是哪里城里头城里头有啥好的,额早待够了的,咱这村里就蛮好的。”“也不是说城里头。”“那你说外头是哪里”“嘿嘿,咋给你说呢。”“就直说嘛,还拐弯抹角的。”老仙儿抽着水烟说。
“你看人家东洋,从前不如咱。”“自不然的,遣唐使嘛,东洋就是咱这五百童男童女去了才有的。”“可人家现在可大不一样了,明治以后富强了。”“明治”“明治维新嘛。”“哦,你又没去过,你咋知道它就比咱强呢。”“没去过,敢不看书呀,敢不听人家说呀。”“啊,你们在外面见多识广,额不和你们争这个。就说那,咱也管不了,做好你们的买卖就行了。”
“实业救国嘛,咱只有多办厂子,才能国富民强。”“哎呀,甭含多嚼不烂,把你们现今这厂子办好了就不容易,甭贪大,甭贪多。”“可总得买新机器吧,不然,就淘汰了。”“哎呀,南方卖不了,就往北方卖,这么大的国家哩,那穷的地方多着哩,哪里光要那么多好的呢。”“不是说外,要搞先进点的东西,这样国家才能强大。不然”
老仙儿笑着说:“额知道。可不是你弟兄仨就能咋了的。”“都像你这想法,那国家还咋强大呢。”“哈哈,额这三个儿子看样子是嘿嘿,你们甭劝额,额从前在北京停过,啥额也知道,额不糊涂。”“爹,现今改成北平了。”“啊,那个时候还唤北京嘛。”“嘿嘿,额说吧,咱爹这不说则已,一鸣惊人。”“鬼式。嘿嘿,啊,对了,你们先回去吧,额想想。”
就这样,老仙儿让弟兄三个回屋去了。儿子们走了之后,老仙儿又“呼噜呼噜”抽了两锅子水烟,然后上炕躺下,可翻来覆去的,好久不能入睡,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声。想着想着,老仙儿又爬起来,下了炕,推开屋门,看了一会儿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想起自己早年在北京做生意时的往事过了好一会儿,真困了,这才回到屋里再次躺下。
第二天,老仙儿一早就醒来了。刚弄得洗过脸,准备回院子里吃饭,这时候,三娃子一个人跑来了。“爹,早。”“哦,走,回去。”“哎,先甭急,额告你一句话,爹。”“走,走着说着。”“不能让别人听得了。”“啥事还神神秘秘的。”“真的,额哥哥不让告诉你,额想想还是给你说一声为好。”“哦,你说,额不告他们说。”“村里其他人也不能告诉。”“哦,你说。”只见成娃附在他爹耳朵上还用手掩着嘀咕了几句,“啊,”老仙儿一副吃惊的样子:“哦。”“你可甭说是额告你说的。”“嗯,不说,不说。走,咱回。”“嗯。”
父子俩说了几句,就往家里走。只是老仙儿好像在想什么心事儿,没有再说话。而成娃呢也不言语。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高门楼儿。
第七回 迎春花开
却说老仙儿随三儿子回到屋里吃早饭。老话说,食不言,寝不语。这老仙儿家还是挺讲究的,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除了小娃家,大家基本上没讲话,都宁静地吃着早饭。虽说是大户人家,这吃早饭来,也不复杂,一碟小菜,一碗泡馍加一个水浦鸡蛋。
小菜嘛,就把自家腌制的咸菜或芥菜的或萝卜的,切成细丝,再切点韭菜,一起滴点芝麻油拌拌就可以了。至于泡馍,柿子湾一带村子里常吃,就是把馍切成粗粗的长方条儿,放到碗里,加点盐,用滚开的水充满,盖起来,稍微等一下就可以吃了。因为是过年嘛,再切点麻花在里面,吃起来香,也有点嚼头,好吃。泡馍既方便又快捷,但不能天天吃,那样对胃不好;因为开水泡过的馍,几乎不经过咀嚼,没有唾液浸润,一古脑吃下去,消化起来胃的负担比较重。
吃过早饭,老仙儿并没有和儿子们说什么,只说让娃儿家出去玩,自己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待儿子、儿媳和小娃家都出了屋门之后,老仙儿在屋里坐了一小会,“呼噜呼噜”吃了一锅子水烟,然后换了件厚点的棉袍,又加了件马甲,把礼帽换成皮帽子,装上手绢儿,拿了一包儿子给他带回的洋烟也就是纸烟、一盒火柴,还装了几张黄麻纸,便一个人走出了高门楼儿。
到了巷子里,不时和人打着招呼,就这样一路走着走到了村门楼那里。“老仙儿,你咋去”过路的见这老人家要上村门楼便问道。“啊,想上去看看。”“慢些着,这么大岁数了。”“啊,没问题。”“上头冷的咯。”“额穿得厚,不要紧。”老仙儿拄着拐杖,拾级而上,棉袍的后摆不时被风吹起,老人家显得挺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