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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爷想到早逝的弟弟,甚是感慨,看着朱延平道:“二弟当年,也是卫里难有的长人,又熟读经书。若不是为报戚爷爷大恩,说不得家里能出个举人进士。三郎,如今辽镇接连大败,当年那批人及其子弟,也死的死残的残。他们,杀自己人在行,又见不得能打的人,能打的人死完了,这不,哼哼,他们的报应来了。”

戚继光在蓟镇练出的军队,在他退伍后,都在边镇中消耗一空,最后反倒是他侄子戚金在浙江带出的部队继承了戚家军名号,然后在浑河也打光了。

此时宣大边军还有几支家丁部队有戚家军遗风,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号,叫做跳荡铁骑。但,也快到了消亡的边缘。

李家老爷压下话头,拄着拐杖在儿子和朱延平的搀扶下起身,扭过头去说:“镇海军,是上面人赏识三郎才有的。三郎有戚刀,这就是戚家军的骨血部队。今日回到太仓,三郎应该先去拜见父母官大人才是。与家父说道说道,就赶紧去吧。”

李家父子走远了,朱延平提起酒坛缓缓浇着,思绪如乱麻,道:“老太爷,三郎杭州一行如同儿戏,实在是没啥好说道的,说出去丢人。大明朝的军队完了,从根子上坏了。”

叹一口气,朱延平苦笑道:“友军火并,闻所未闻的荒唐事都有。以后三郎会防着点,宁可背恶名也不能让人火并。走一步看一步,既然来了,像入梦一样醒不来,那就享受吧。以后若发达了,赠刀之恩不敢忘。告辞。”

放下酒坛,起身走几步,回头看一眼坟头飘荡的纸幡,朱延平走向自家坟地,这边鲁衍孟已备好香烛,朱延平来到坟头跪下。

摘了头盔放在膝前,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感觉是两个人记忆融合的一个产物,但思维又偏向后世,但这具身体的父母躺在土里,这是不争的事实。

“爹,娘,如今万事开头难。等三郎站稳脚跟,再好好为你们二老和两位兄长修葺一番。下回来的时候,要么被手下兄弟埋下去,要么升官,再要么就是带个媳妇儿回来。这是个要拼命的年头,拼命,上头人才会看得上。”

将纸钱抓起,悉数点燃后朱延平挥臂投入空中,燃烧的纸钱洒洒落落,一缕发丝烧焦,朱延平目光都不眨一下,起身,提着头盔道:“走了,三郎又要和吃人的衣冠禽兽打交道去了。”

衣冠禽兽鲁衍孟听了摇了摇头,起身拍拍膝盖上的尘土,跟了上去。

“三郎,这回去州衙门,必要的打点少不了。这是卫里的一点心意,帮三郎就是帮卫里,收下。”

陈世清与卫里的军官地主们,来送朱延平,还有两匹载着礼品的驽马。陈世清拍拍马脖子,抬头笑说:“军里也需几匹马传递军情,三郎不养几个家丁也说不过去。这两匹马能耕地,也能骑乘,是个能吃苦的,就送与三郎。”

“陈大人这可真解了弟兄们燃眉之急,可三郎不熟悉州衙门,还想请陈大人同去,指点一番。”

朱延平说着,鲁衍孟与何冲上去,一人牵住一匹马,完成了交接。

陈世清摇摇头,推手道:“这事本官不能参与进去,否则州衙门会给你我小鞋穿。去南门外滨河村找杨镇抚,他家里开着酒楼,与衙门里的人熟悉。这回杨镇抚受了不白之冤,心里有怨气,可卫里能发达,对他也是有好处的,这事他不会推脱。”

“那三郎就先去了,后日娄江营地会初步建成,还请陈大人来一趟,看看弟兄们。”

“成,三郎赶紧出发。”

朱延平抱拳,一帮人抱拳还礼,毕竟现在的朱延平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应征的总旗军官,而是二百武装的首领,直接归属太仓州管理。

翻身上马,朱延平接过鲁衍孟递来的枪槊,提枪轻拍马臀,座下赤马四蹄欢快踩踏,回头扭腰,马上双拳合拢斜抱着长枪一礼,陈世清等人再次还礼。

鲁衍孟与何冲也是翻身上马,朱延平的马也算半公用,手里有名号的人都学会了如何上马,但只是能上马缓行,学骑术不是简单的事情。

“半月时间,朱三郎骑术进展令本官诧异。”

陈世清捻须轻笑,他可记得出发时,没人牵马,朱延平都不敢拍马。

三骑上路,何冲手忙脚乱,手里的旗子由鲁衍孟代拿,鲁衍孟肩上扛着青帜战旗,左手握着马缰跟在朱延平身侧,何冲只能时快时慢保持不掉队。

“三郎,这回去州衙门,人少了恐会被衙门的人看轻,不如分道,我去娄江选五十名弟兄。三郎先去寻杨国锐,到时候弟兄们在南门汇聚,一起入城,向州衙门展现展现军容,省的有些不长眼的人,生出歪心思。”

朱延平扭头,笑问:“先生是担心巡检司的人”

“巡检司那头是吓不住的,可以吓吓一些自以为手脚通天的人物。如今我们在娄江立营,太仓酒水多来自娄江,你说这些酒场的份子钱,是弟兄们收了好,还是继续留给白家兄弟”

娄江白家三虎,不是因为他们生在娄江,而是地盘在娄江。

“听先生的,换马吧。”

朱延平正缺银子,轻勒马缰,与鲁衍孟换马,何冲路过想要停下来,不敢勒马,一副我在看风景的模样,故作不视奔了过去。

太仓州城南门四里地,就是滨江村,村子靠在浏河边上。

朱延平牵马左右打量,他熟悉这个村子,他舅舅家就在这里,也是做买卖的。身后何冲牵着马,两条腿发麻发僵,龇牙咧嘴紧跟着。

在江边,有一座二层叫杨柳居的酒楼,就是杨国锐家里的。

酒楼前支着草棚,一些过路商旅在草棚下吃酒闲聊,小二粗布袍,让朱延平诧异的是这小二竟然绑着绑腿,端菜来去利索。

放下菜,年纪隐约与朱延平差不多的小二拿肩上的布巾擦手,笑着迎上来躬身道:“将爷,本店茶酒饭菜,凡是城里有的,这里都有,二楼尚有雅间,今日还会有过路杂技班子弹唱。”

“弟兄们是卫里来的,来拜访镇抚大人。”

小二将布巾搭在肩上,细细打量一番,见朱延平两肩前垂着白色孝带,笑说:“观将军风采,应该是朱将军,我们老爷说了,说将军来了就上二楼雅间。”

小二扭头呼喊一声:“结巴,卫里的兄弟来了。来牵马,拿上好豆料伺候着。”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