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往日这些旁听生都会很热情对他拱手行礼,现在只有寥寥数人对他拱手。似乎,连他在双鹤书院的威望,都被京中的大变削弱了几层。
他甚至还不知道京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老魏直接将东林给废了。
一如既往坐在前排,入座后给讲学的先生俯身拱手,今天来的是位新先生,也对朱延平点点头。
朱延平随后对左右阎应元、李秀策拱手,见他们愁云满面目光关切,朱延平露出微笑摇头,示意不需要担心。
高台上讲课的是宋应星,他是万历四十三年举人,是跟着钱谦益一起入京的,意在参加会试,同时也想寻求京中大儒们的指点和支持,因为他要发行一本名叫天工开物的书。
出书是一个重要的扬名手段,可一定要校准,绝不能有大的错误。所以他家居十年,搜集资料,如今完工来京师找人审核内容并挑刺,也有求支持刊行的意思。
别以为进士都是死读书的书呆子,宋明时期的进士,一个个都是精英,都是有其他爱好的。有的擅长画画,有的擅长写字、有的懂军事、有的精通医术、有的会写小说,也有的精于火器,更有武技超群的,普通一点的进士也会养成收集古玩的爱好。
而且如今,青年一代的士子之间,习武风气开始盛行。朱延平已经接到京师首善书院的邀请,请他去比试剑术。
而李渐凉那个挂职的锦衣卫千户,也派人代表勋戚子弟来邀请朱延平参加骑术春狩活动,地点在昌平。这个被朱延平推辞,和他招募家丁有时间冲突。
不过首善书院的邀请,朱延平要去一趟。同时也和他的师尊鲁衍孟好好谈谈,两人每日通信不断,可有些话还是需要当面谈一谈,彼此的默契和信任,靠书信有些不妥当。
高台上,宋应星操着江西官话,两手各举着赤铜、黄铜,还有一块铅银一样的金属,环视左右,有些激动,讲述着自己的最新发现:“诸位学子请看,这就是纯铜、黄铜,这块白色金属,则是从黄铜中提炼出来的,类铅而有韧性,似铁又质软,色泽又如银,且不受磁力。”
“敝人询问南京官营匠作坊,没人能认出这块白铁是什么。故而敝人斗胆断定,这是一种新金属。与纯铜相融就是黄铜,黄铜增温析出这白铁后,剩下的就是纯铜。更为惊奇的是,这白铁温度增高后,会如水一般,蒸发。故而,难以提炼。”
朱延平眼睛一亮,这好像是锌,起身拱手道:“先生,学生朱延平,能否近观一二”
锌可是电池的重要原料,但欧洲认为锌是由德国化学家在1746年发现的,可惜,在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中,就已经记载了如何提炼的方法,连设备图像都有。
若是其他人,宋应星根本不给看,这东西真的提炼起来非常的麻烦,他还想着走通门路献给天子。
可他跟着钱谦益在梅楼赴宴,见过朱延平那日风采。笑呵呵展臂,道:“你若能认出,这块白铁就赠予你。”
第九十六章 宋应星
李秀策见朱延平上前,脑袋一偏倒向阎应元,低声道:“朱兄就是爱逞风头。 超多好看小说”
阎应元只是笑笑,道:“你也可以上去试试。”
挑眉,李秀策轻轻一哼,又问:“猜猜那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黄铜里提取的普通货色而已。等提取方法公布后,也就没意思了。”
朱延平走出遮阳走廊,在讲桌上看到了宋应星的名帖,新来讲学的先生都会在丁院门前标注信息和讲课内容。这位宋应星想来也不是士林闻名之人,否则他在进来时就能看到告示。
拱手见礼,朱延平接住这块他怀疑是锌的金属块,果然表面有一层灰色的氧化膜,露出笑容说:“宋先生,小子已有把握,还需划开表层,看看内质。”
一听这话宋应星也是笑容更盛,他刚提炼出的锌是通体银白,如同银子一样。过一阵时间就会变灰。本以为像紫铜那样,提炼出来的是银,可不是。
提起钢骨大扇,朱延平握着四方的锌锭摩擦,看到了氧化膜里面银质光泽缓缓变的暗淡发灰,终于确定这玩意儿是锌。
双手将锌锭递还宋应星,朱延平笑道:“宋先生,毫无疑问,这是一种新金属。因难以提炼,所以不为人知。”
宋应星胡子一抖,激动问:“可有名字”
朱延平摇头道:“如果有名字记录,那就不是宋先生发现的新金属了,而是前人发现的。此物,若要有个名字,可以叫锌。”
宋应星忍着激动,眉头皱着:“锌”
朱延平双手抱着大扇拱手俯身:“正是,先生发现的锌,就该取先生之名来命名。”
围绕讲台凉亭的一圈走廊里,一伙旁听左右相互望望,神色奇怪。这朱延平实在是胆大,竟然这么大包大揽。
阎应元与李秀策互看一眼,李秀策无语低声道:“朱兄就是急智,硬是想了个名字安上去。”
阎应元也是无语,以前李秀策和他抬杠,现在却和朱延平卯上了。
凉亭下,宋应星虽然很想以自己的名字来命名,可担心早有这种金属的记录。他是个严谨的人,他不可能因为朱延平红口白牙一席话,就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去给这块新金属命名。
唔,锌和星,在这位宋先生耳朵里,是一个音。
皱着眉头,宋应星看着朱延平信心十足的面容,又问:“朱贤弟,你是如何断定这是一种新金属”
朱延平笑容不减:“其实此物应当早已出现,只是被当作矿渣处理。原因就是锌没有用处,所以不见记录,自然也就没有名字。不瞒先生,学生也在找此物。因为锌与铜能生雷电,学生曾侥幸得到一片类似炉渣,发现了这个秘密。”
宋应星的眼眸瞪圆了,张口:“锌铜能生雷电”
“怎可能雷电岂能由人掌控”
一名旁听生炸刺了,他旁边朋友捅了他一肘,低声道:“引雷铁链。”
四个方向的旁听生也是一片议论,朱延平信心十足,环视左右一眼,又看向宋应星,伸手从袖囊里掏出自己的名帖双手递过去:“此事私密,宋先生若有空闲,今日可来学生家宅一叙。”
呆呆接住朱延平名帖,宋应星真的被镇住了,他相信朱延平这样的人不会信口开河,否则朱延平自己的名声就毁了。
他更觉得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这块金属不妥当,口中连连说好,应了下来。随后反应过来,朱延平是首辅叶向高的门人,说不好他的天工开物能在叶向高那里打开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