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回看着两人,心里闷闷的,忽然眼睛一眨,明白过来。
袭人端庄贤惠、温柔素雅,平日里多用木钗,晴雯就不一样了,她是个爱漂亮的,凤翅丝儿拉成的金钗,总是明晃晃的挂在头上,没事还要拿下来把玩,喜爱得很。怪不得他感觉奇怪,晴雯自个都很别扭。
一板脸,唬道:“晴雯,你的金钗呢”
晴雯哼哼道:“收起来了。”
“拿给我看。”
晴雯瞟了眼袭人,见袭人冲她微微摇头,哼唧唧的道:“说了收起来就是收起来。女人家的东西,您讨去看做什么呢不给看。”
这点小动作哪能瞒过宝玉,他瞪袭人,虎着脸,一声不吭。
袭人往后躲,一下招惹了晴雯。她把袭人扯到身后,卡起腰,眼睛又竖起来:“爷,您别拿袭人姐姐出气她铁是个对您好的,怎么也扯不到她您要是觉得不痛快,就骂我,我跟您吵吵。”
宝玉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骂你然后跟你吵我闲的蛋疼啊又板起脸,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说,别瞒着我。”
袭人暗地里扯晴雯,被晴雯挣着甩开了,气呼呼的道:“你别拦着我,今个我就跟他说道说道。”转身看宝玉,像个护崽的母鸡似的,伸脖子喊:“要我说啊,这全都怪您。您也不算算最近练了多少字,用了多少纸您又是个大手大脚的,例钱早就花光了。不仅如此,连带袭人姐姐的,麝月妹妹的,还有我的体己钱都贴了去,那也不够。
今早上又没纸了,袭人姐姐把自个的金钗卖给了赵姨娘那边的刘嬷嬷,本想给您买纸来着,结果呢,您又拿去用。”
宝玉没占理,说不得晴雯,这一听了,也不舍得说,嗫嗫道:“我那是赏给了江流,也不是个没用的。等等”突然一怔神,问道:“那这纸怎么来的你的凤鎏钗呢”
晴雯哼唧唧的不说话。
袭人在旁边添嘴,道:“晴雯也把金钗卖了,要不是麝月没有金钗,怕也留不住。”
宝玉心里一酸,差点哭出来。
一根金钗不算什么,顶天了也就十几两银子,对他这个荣国府的嫡子来讲,最多算个例钱。可袭人、晴雯只是荣国府的丫鬟,以前的例钱是一两银子,这一柄金钗,她们要攒一年还多。
他知道丫鬟们会置办金钗,等主子不喜欢了,或者是年岁到了,嫁人的时候带过去。那可是嫁妆钱
他看袭人,再看晴雯,定了片刻,把麝月也叫进来。麝月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只是见炭盆多了纸灰,心疼造竹纸的钱。她是个俭朴日子过惯的。
宝玉笑道:“从今天起,晴雯、麝月,你们两个别在房外呆着了,我让府里的把名册递上去,以后跟袭人一样,也是贴身丫鬟。另外,你们的例钱涨一涨,五两吧,我去跟老祖宗说。”
麝月大惊道:“这,府里面有规矩的。”
“规矩是人定的。”宝玉虎着脸,没忍住,又乐起来,笑道:“要说给自己涨例钱,我没脸讲,但给你们涨,我愿意。你们用不着担心,我不比以前,给你们讨两个贴身丫鬟的名额,涨点例钱而已,没人敢乱说话。”
袭人在旁边帮腔,笑道:“你们就认了吧,别跟宝二爷推辞,咱们爷不比以前,这妥妥的是个真话呢。”
麝月连忙谢了,晴雯有点拉不下脸,冲宝玉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管如何,宝玉心里念着她,她也甜滋滋的呢。
宝玉吩咐袭人,道:“你把卖金钗的钱拿出来。”
袭人听话拿了,白澄澄的两个银锞子,都是五两银。宝玉冷哼一声,接了递给麝月。
要说袭人的金钗,轻了点,样式也普通,卖个五两银也算不亏。府里有门禁的,不到出门的时候,丫鬟们难得换了东西,刘嬷嬷压价,也是正常。
可晴雯是个爱漂亮的,凤鎏钗是她攒了好些年,找外面的好金匠打造而成。价值三十两银子。刘嬷嬷只给十五两,绝对是趁火打劫
他吩咐麝月:“找刘嬷嬷把金钗赎回来。袭人的那个,还有买纸用掉的五两银一并算着,就说爷欠着她,等例钱发了,连本带息给她送去。”
袭人连忙阻拦,“别介麝月,你等着。”她看宝玉,焦急问道:“这离放月钱的日子还有几天,就不买纸,不练字了金钗只是装饰的物件,比不上您练字重要。”
宝玉摆摆手,对麝月呵斥道:“还不去房里谁是爷”
麝月看看袭人,再看宝玉。她是个过惯苦日子的,不想刘嬷嬷占了自家便宜,可袭人说的没错,赎回了金钗,宝玉拿什么练字
她一脸愁苦,弱弱的喊:“爷,您还要练字呢。”
如此佳人,满怀心思都在自己身上,宝玉再也装不得样,拿过火乌赤毫,道:“知道这个值多少钱吗”
晴雯、麝月都是摇头,没见过。袭人以前是老祖宗房里的,见过世面,惊讶道:“百银笔不对,这可是千金笔起码值1000两银子。爷,您从哪里得来的”
宝玉暗笑,1000两的千金笔,值得贾政那样肉疼了他也不说破,只说道:“你们都把心放肚子里去,我不缺钱。麝月,还不快去把金钗赎回来,别听你袭人姐姐的。”
袭人不再阻拦。
眼见麝月要出了房门,晴雯想了一想,抢着道:“别忘了,就说宝二爷发了话。刘嬷嬷是个不省心的,她要在这单上赚十几两银子,不把咱们爷搬出来,铁定不给赎。”
宝玉这边笑,凑趣道:“没错,就说爷发了话。她要是不给赎,爷就让茗烟出面走一遭。”
这一句晕了麝月,乐了晴雯,也惊了如桂似兰的袭人。袭人仔细看他脸色,见他满脸促狭,嗔笑道:“爷,您真坏”
那音调长长的,酥进了宝玉心底。
夜深人静,屋里一片安详。
虽说让晴雯、袭人进了房,到底没置办床榻,还是在房外歇着。袭人在隔间的小屋睡着,淡淡的呼吸声让他心里暖和。
袭人是个贤惠的,总不能让她操碎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