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群散沙,甚至有些附属胡鹰和令狐熙的官员,却不会听从宝玉的吩咐。
他们的利剑,还是明晃晃的映衬金殿寒光
“贾宝玉”
有人怒呼出口,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声苍老的笑,把这人给打得倒飞出去。
胡鹰冲着宝玉含笑点头,又颤巍巍的走向龙栾,他缓缓跪下,是冲着水溶,先是三拜九叩。
随后,胡鹰挪了一下自己的身子,面向了遮挡了水英光身形的屏风
“今,老臣胡鹰,临卒,恳请太上皇现身一见,让老臣得睹天颜。”
“敢不应允”
素白的屏风开始模糊,变成了极为细小的烟波粒子,水英光缓缓走出,竟然下了龙栾,搀扶起了胡鹰佝偻的身躯。
“爱卿,你老了。”
水英光低低的叹息着,微不可察的,恳求的眼神抛给了宝玉。
胡鹰跟着笑道:“是啊,老了,临卒。”
临卒二字进了耳朵,水英光已经年轻化的脸竟然起了苍白的颜色,令狐熙等所有官员全都低垂了眉眼,连宝玉,也忍不住略微眯了一下眼睛
临卒那就是临死。
都知道胡鹰的寿元不多,但是没想到,胡鹰在临死前,竟然用了这个卒字
天子死,称为崩,或者大薨;
臣子死,称为薨,意思是朝堂的栋梁去了,总归要乱上一阵。
而这个卒字,虽然比普通百姓的去了、死了这种话高了一等,却也只是用在世家文人的身上,略微显得好听一点罢了。
堂堂胡鹰,三朝肱骨,四朝尚书他,竟然用了这个卒字
这不是自谦,临到这个时候,没有哪个文人愿意自谦坏了身后名的
胡鹰颤巍巍的,满脸热泪的看着水英光搀扶他的手,哆嗦了一下,满是感动和怯的挣脱出去,踉跄着倒退了十余步的距离。
他再次跪倒,三拜九叩后,苍老的道:“老臣胡鹰,今日就是死期,恳请两位陛下铲了老臣在城池、县镇、乡村的道理碑文
老臣一生求名,临死才懂得,这名声,完全就是个负累
陛下,太上皇,诸位同僚,若是那在野文人也就罢了,求名无外乎是求个荣耀,求个修行,可是咱们做官的,只该求那么一种”
“何物”
水英光连忙问道。
胡鹰虽然老迈,回答的声音却无比铿锵洪亮:
“平
天下”
平天下
平天下
平天下
这句话一出口,胡鹰的眼眸瞬间大亮。
耄耋已老,满是皱纹的脸开始光滑,枯白的头发起了花白,也在不断变得乌黑所有人都清楚,这是回光返照
只等胡鹰的头发全部变成了黑,脸庞变成了少年模样,他就会化作烟波散去,从此世上,再无胡鹰此人。
被神魔之障灭掉的,都是这种尸骨无存的下场
而此时,胡鹰竟然转过头,去看宝玉,他灿笑道:“说起平天下,当今大周,没有一人能比得上宝哥儿陛下,老臣死谏宝哥儿担任吏部尚书,老臣的这个户部要是无主,不如,也一起给了宝哥儿吧。”
“允了”
水英光和水溶答应得干脆利落。
所有的官员都沉默了一个瞬间,异口同声的,答应了宝玉担任吏部尚书的事情。
胡鹰临薨前的话,已然有着不弱于天子大薨前的份量,他开口,只能应了
可是,就在此时,宝玉猛然一拳,狠狠的夯在了胡鹰的脸上。
哗
大乱
“贾宝玉你疯了”
“胡大人已经是回光返照,你竟然”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怒吼声连成一片,宝玉却是扯了胡鹰起来,“老前辈,今个这一拳,就当你以前的老糊涂账清账了”
“挺好。”
胡鹰捂着渗血的嘴角笑。
就在所有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宝玉一展黑狐大氅,袖口滑出火乌赤毫、黄玉砚台,还有首版银页
火乌赤毫直接落在宝玉的手心,一个翻转,就在黄玉砚台里抹了浓墨。
小君子已经显露身形,抱着墨条,满头大汗的给宝玉研磨
“账清了,就该还上你举荐的人情,本爵爷还给你了太多,你还倒欠了本爵爷的”
宝玉大笑出声,挥手间,是笔走龙腾。
已经是进士文位的宝玉,字体已然从柳体中略微显出了不同,要真正的,自成一家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字体锋锐,却又带了圆润,这点圆润是宝玉自己的风格,可是此时,他只想写得越尖刻,越有锋芒,越好
正气歌,这可是正气歌
宝玉一直期待着书写这篇文章的一天,可是正气歌里包含至今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人物,他没找到替代的,不想书写。
然而,就在今天,他要写出来
不为别的,只为了那三个字:平,天,下
胡鹰,我贾宝玉,今个也敬仰你老人家一次
写到这里,宝玉略微停顿,就在这停顿的瞬间,天地起了难以言喻的极大变化。
金碧辉煌的宝殿哗啦散碎,海量的天地才气蜂拥而来,那滂湃的速度,竟然让得才气宛如大刀,把偌大的金銮殿一下打碎。
已经是清晨时分,太阳从东山露出了半张脸,可是,在这海一般的才气浪潮下,大日怯了,惊了,一下子缩回了脑袋,把这片天空,让给了漫天的繁星。
没错,是星辰
无数的星辰铺满了天空,银白的大光不比皓日弱了多少,这些光芒全部汇聚起来,在水英光,在水溶,在宝玉,在所有人的脑袋上空,摊开了恍如春秋大卷一般的书册
书册铺展开来,是一片的连续空白
“让我书写吗那么,我就书写好了。”
宝玉笑了一声,再次蘸了浓墨,继续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