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本已波澜不惊的死水中,猛然间就掀起了波澜。
过了这么久,孙玉民以为自己会慢慢的洗去,这个数字代表的那个女人对自己的影响,慢慢的磨灭她在自己心中刻下的记号,可是他发现自己错了,时间越久,她在自己脑中的形象就越加清晰,自己就愈发渴望着和她的重逢。如果硬要说,他对陆曼的感情有一段真空期的话,那么就是陈莱带着初九来之初的那段时间,出于对陈芸的愧疚,出于对自己的责备,出于对初九的爱怜,让他有些遗忘了这个喜欢把所有事一肩扛的小女人。
“她还好吗”
突然间听到陆曼的下落,让孙玉民有些激动,眼前忽然浮现了南京城战地医院的那一幕。
“我能留下来照顾他吗”
陆曼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是一个穿着军装的女护士,这句话让受伤的孙玉民记住了这个看似瘦弱的小女生。
“孙团长的伤口很深,已经形成贯穿伤,虽然医生已经帮他缝合了,但这样的伤口还是非常容易感染。如果没有药品和专业的护理,孙团长还是活不下去。”
这是当时陆曼说的第二句话,让孙玉民非常的感动,也让他更加加深了对这个女孩的欣赏,要知道当时的环境,跟着桂永清走那是生,留下来照顾自己很大可能就是死,面对生死间的抉择,常人有几个能做到像她这样的从容。
“报告总座,我叫陆曼,路漫漫其修远兮中的陆曼。我不怕死,就算是死,和孙团长这样的英雄死在一起我也不后悔。”
这是陆曼说的第三句话,虽然是桂永清问她为何不怕死的回答,但是从那时起,孙玉民就开始对这个小女生刮目相看,也是从那时有意识无意识的总是在留意她。
高敬亭无法回答孙玉民的这个问题,他不认识陆曼,更不知道电文中说的这个09是何许人,甚至连这个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不过,以高敬亭的聪明和精干,他还是从孙玉民忽而紧张,忽而失神,忽而又叹气的这些表情上猜了出来,这个09是个女的,而且是孙玉民的爱人。
“老孙,电文上说她一切安好,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吧,而且部长说了,会找机会把09调到新四军来。”
高敬亭虽然没有把话说明白,但是孙玉民怎么会不清楚这句话的意思,只要自己加入新四军,那么就可以和爱人团聚了。
这句话让孙玉民有些反感,他知道部长并没有这个意思,但是从高敬亭的嘴里,他听出的却是这个味道。
自己并不是因为陆曼这个女人才愿意汇聚过去,而是真正的因为知道不管是八路军还是新四军,都是一心一意地在抗击侵略,挽救民众于水深火热之中。自己的前路不敢想,也可以不去想。可是刘文智,李铁胆,邓东平,戴存祥等等等等,这些跟着自己的兄弟们,总不能糊里糊涂的这样过下去吧,抗战胜利后,他们也得有自己的家庭,得有自己的事业,如果自己不去帮他们把路选好,那岂不是枉费他们叫自己一声大哥。
“她过得好就行,麻烦转告部长,没必要把她调到新四军来,我”孙玉民顿了一下,陆曼的形象清晰地出现在他脑子里,出现在他眼前。或许是终于知道了自己内心的选择,孙玉民的脸上露出了孩童般灿烂的笑容,他坚定的把刚刚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我会去找她的,哪怕她藏在天涯海角。”
高敬亭有些失望,他不知道面前这个刀疤脸男人脑子里倒底在想着什么,既然如此对新四军示好,又婉转地拒绝了自己的邀请。他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对面的那个男人也不是个不明是非的人。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自己若是再说这件事情,就是真的不识趣了,高敬亭没有再说邀请之类的话,起身要走,刚一站起来却似又想起了什么一样,开口说道:“部长还说了,害陈姑娘的罪魁祸首已经跑去北平,组织上的锄奸队会帮陈姑娘报仇,让你放心。”
这句话所说的事情,一直是孙玉民的心病,他早就打算奔赴上海去替陈芸报仇。可是杨树铺这边还没有安定,情况稍稍好些的时候,又连打了两仗,把他先前计划去上海的事情一拖再拖,这也是他不敢面对陈莱那个小女孩的原因之一。
还好,没有跑去上海,如果真的跑去了,哪里能找到沈发藻这个外甥。
“申追在哪上海还是北平”孙玉民从陈莱和张全的口中,了解到了陈芸逝去的全部细节,他和陈莱那个丫头的意见难得的一致,如果不是因为王金平的突然围攻小院,让正在生产的陈芸心绪失宁,她绝不至于难产而死。
这个血海深仇,孙玉民怎么可能不报,还有那个申追,虽然和陈芸的死没有直接关系,可他在军统已然权高位重,却还要如此欺凌人,不让他付出些代价,如何能消除自己心头的怒火。
“申追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他是”
高敬亭的回答让孙玉民的失去了再问下去的欲望,他也不想对一脸茫然的高敬亭解释什么,只是开口感谢:“高司令,麻烦你代为转告部长,就说孙玉民感激不尽,请他放心,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
金陵城殇 第二百四十一章 路
有了医生的加入,孙玉民稍稍放下心来,他把伤员以及阵亡将士殡葬这一块的事情交给了谷红英,把抚恤金发放和确认这一块的事交给了刘文智,自己则当甩手掌柜,跑回了杨树铺。
远远地就看见陈莱抱着小初九,坐在大门前的屋檐下玩耍。
看见陈莱专心致志娴熟的样子,旁人肯定猜不出,她并不是怀中婴儿的母亲,抱着的孩子只是她的外甥女。
或许是因为自己又想起了陆曼,想起了陈芸,忽然间孙玉民产生了一种愧疚,产生了对陈莱的歉意,人家只是小姨子,却承担了抚养初九的责任,而他却从来没有关心过一句,从来没有对她嘘寒问暖过。
“小莱,外面冷,你把初九包得这么厚实,自己怎么不多穿点”
孙玉民鬼使神差的说了这样一句话,不仅让陈莱感到特别意外,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不冷。”陈莱慌乱地回了一句,看似有些惊慌失措,可是任谁都能发现,她眼神中闪烁着的是开心的光彩。
“姐夫,初九这两天晚上都很吵闹,你又不在可把我和玉英姑娘急坏了。”
正当孙玉民觉得门口的气氛有些怪怪的时候,陈莱打破了这种尴尬,说的是女儿的事,这让孙玉民的心一下子吊了起来。他赶紧从陈莱怀中把早已朝他伸着小手的初九抱了过来,先是在她那小脸蛋上亲了一口,然后用自己的额头轻触了一下小家伙的额头,没有发现初九有发热的迹象,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玉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