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场上,久久都没回味过来。
大部队回营,师直大院里顿时就恢复了往日的生气。公用物资没有卸车,各班只领回了各班的东西。床也没来得及铺,杨越第一个冲到了水龙头前。
拧开那镀铬的把手,清冽的自来水奔腾而出。什么杯子,什么碗,都去特么的吧。他把嘴巴凑上去,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喝了个饱。直到肚子完全受不了了,他才念念不忘地站直了身体。
他闭着眼睛,抬起头,四十五度角对着太阳。
久违了
张朝封站在他屁股后面等了半天,看见杨越仍然站在水龙头前不让位,一脚就踹在了杨越的屁股上,“抒啥情呢喝够了没喝够了就滚滚滚”
杨越一个趔趄,差点摔进了渠沟里,转头一看,背后的洗漱池边已经围满了人。
张朝封在那喊:“注意素质啊,排队排队,别抢诶,特么的季永春,赶紧地,把二班的货踢走踢走”
“凭什么啊”二班长在那骂:“水龙头你家的啊再唧唧歪歪,信不信我咥你”
“来来来,放马过来”张朝封下了高原顿时生龙活虎,捞起袖子就要上去干架。杨越拖都拖不住,还是牛再栓赏了他一脚,他才老实了下来。
“上官走了,杨越管不住你是吗”牛再栓恶狠狠地瞪了张朝封一眼,然后转头对二班长道:“急啥呢排队不知道吗”
两人耷拉着脑袋散开,杨越一巴掌拍在张朝封的脖子上,“想啥呢下来就干架,有本事找武装侦察连的去啊”
张朝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抓了抓头皮,“太激动了”
“人家毕竟是老兵,完事道个歉去”
“哦”
两人在说着话,牛再栓已经挤到了水龙头边,一边挤,一边伸着个白色的茶缸子在那大声地喊:“都让让,都让让。知道防化连谁最大吗你们这帮球娃娃,懂不懂尊老爱幼啊郭廖,快给我打杯水”
“”
仇几满站在一旁单手叉着腰,直晃脑袋。
高原上的煤油兑水,想想都觉得肝颤。
但防化连起的冲突,对于师直部队来说简直是小儿科。最突出的问题是洗澡和理发,那家伙服务社爆满,尽管后勤部二十四小时开放澡堂子,也经不住小两千人的量。
有人在澡堂子里就打起来了,打完了在理发店接着打。服务社里乱成了一锅粥,防空营的几个兵眼瞎倒霉催的,去找武装侦察连的晦气,十几二十个光屁股的人影在飞溅的水花中听令哐啷地那一顿干,六个武装侦察连的哐哐就干倒了十几个。一边拉架的军务科长也惨遭殃及,不知道被谁抡了一拳打在了鼻梁骨上,顿时鲜血横流。
师长听说还有这种事情
翻了天了吧
司令部一个电话就让警调连拉着警报吹了哨子,全连拎了防暴棍冲进了服务社,顶着那群光屁股的咚在了墙上,管你有没有参与进去的,一个不留全部带回了警调连。那些始作俑者们,等着他们的就是禁闭一礼拜,处分跑不了。看热闹的人群被高大的纠察们用防暴棍推开,几个营连长一头冷汗的被叫到军务科,被参谋长拍着桌子一顿臭骂。
“光着屁股拼刺刀呢你们的脸呢说什么威武之师、文明之师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们丢光了”
正文 第一八四章 九月十一日
师直部队一夜之间被打回了原型。因为组织不力,后勤部主任被师长点名批评。
所有连队被分隔开来,像新兵连那样,一个连一个连地进行军容整理。等到防化连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十一点了。
这是杨越参军以来,第一次没听到营区内的熄灯号,也是第一次看到服务社在十一点了还开着大门。
杨越和张朝封两人互相搓着身上的泥垢,转过头来的时候,杨越看见张朝封的一张脸通红通红。
“怎么了脸红啥”
“热水敷的。”张朝封转过身,“杨越,来,使劲搓”
杨越拿着搓澡巾一抹,一层泥顺着花花的水流从张朝封光洁溜溜的屁股和大腿落在了地上。低头一看,这澡堂子明天该大扫除了,否则泥巴能堵住出水口,那就一切over了。
两人洗漱完毕,坐在常去的那家杂货店里喝可乐。时间晚点也好,至少这个时候,没有人跟他们抢位置。
军务科副科长的小姨子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一脸懵逼,杨越抬头问,“怎么了,姐不认识了”
那姑娘使劲点头,“没一个能认全的,一个个都黑不溜秋的,大晚上出门还以为遇到了非洲人。”
张朝封笑了笑,咧着嘴道:“你这姑娘,说话越来越不中听了。怎么说我们在昆仑山上心心念念地在想着你,你倒好我们一下来就说不认识我们了,好伤心”
杨越默默地低着头,这货调侃人姑娘的本事是越来越高了。
“来来来,手伸出来,我来帮你算算,你是不是最近三个月桃花泛滥,不认旧人了”
“”姑娘掩嘴微笑,“认得你呢,张朝封嘛,防化连的”
“诶这就对了”张朝封露着微黄的牙齿,笑得开心,他对杨越挤了挤眉毛,那意思是说,看老子也有人惦记呢
对面推过来一个小本子,那姑娘说道:“那你啥时候把欠我的二十块钱给付了啊”
“撒二十块钱”张朝封黑脸一红,拿起桌上的可乐,“杨越,我还有事,我先走起”
“”
杨越骂了一句“德行”,从兜里掏了张五十的钞票放在了柜台上,“一起结了吧。”
他们马上就是有钱人。
高原津贴高,翻了百分之一百四十。下来三个月的津贴一领,差不多能拿到上千块,妥妥的小富翁。
第二天,全连休整。
第三天,依然全连休整。
第四天是星期五,部队恢复操课。
全连人民焕然一新,一溜新剃的板寸头加新的迷彩服,看上去总算是回到了上山之前的那个风貌。
牛再栓看了三个月的乞丐队伍,现在可能有点不太习惯。他站在队列前叉着腰,发现怎么抬眼一望一抹黑色,间或还夹杂着几个白乎乎的面孔。
他好像忘记了,他们上了山,山下还留守了四十几个弟兄。
尤其看三班的胡书不顺眼,九个人,就他一个白白净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