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越郑重地敬礼,然后被胡一刀挥开了,“你是营部参谋,我是连队主官,我两个不是正式场合,犯不上闹酸劲走,送我们”
杨越点头,老兰州也跟着一起出了门,七人再一次上了直升机,杨越发现偌大的米171的机腹里,全都是c队的装备。夜视仪、定位仪、防寒背包、绳索、伞包,还有枪支弹药。
加一起的话,如果再算上他们身上的衣服,恐怕一人得负重三十公斤往上。
王德龙挤了上来,胡一刀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王德龙拍胸脯:“胡连,算我一个”
胡一刀没说行不行,只问旁边的c队队员,“伞包还有多吗”
“有,备份三个。”
然后胡一刀就没说话了,让飞行员起飞。王德龙开心地不得了,一个劲地说谢谢。胡一刀没有表态,杨越就拉了他一把:“你上杆子是干啥啊,第二批进去不好吗凑特么什么热闹啊王班长”
王德龙摇头,“我跟你说不上,我的价值就在直升机上,不是在防化连哪怕让我去做个地面引导,我也毫不犹豫。你放心吧,我死不了”
“老牛知道吗”
“知道”王德龙眼神闪烁着,杨越一看就知道他是在说谎,他拿起电台就要确认,被王德龙一把抢了过去,“杨越你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行不行”
杨越心说这是管闲事吗你王德龙在八百米高度往下一跳,然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让我们这一飞机人怎么交代烈士有这么好当的吗你这是违反纪律
王德龙斩钉截铁地说,就算是违反纪律当烈士,我也跳定了。上了飞机,谁还管得了我
老兰州一巴掌就扇在了他的脑袋上,“你脑袋壳是硬了还是翅膀上长倒刺了当兵的时候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硬骨头啊咋咋呼呼的,有完没完了”
王德龙挨了一巴掌,也不理会了,他就看着胡一刀,“胡连,行不行,一句话”
胡一刀仍然是一副关我鸟事的表情,“在场的没一个能管你,你现在是十六师的人。你要跳,那边有伞包,我也用不完,但我对你的生死不负责,你好自为之吧”
杨越和老兰州捂脸,胡一刀这是火上浇油啊。
直升机很快就到达了震中上空,在夜莺的引导下,飞行员降低到了八百米的高度,飞机开始剧烈颤抖。
疆南军区救灾指挥部里的所有眼睛都盯着他们这几个人,可胡一刀没什么要和他们说的,毕竟空突营并不隶属不是疆南军区,他们该交代的已经在奎城交代完毕。写遗书什么的,早就已经完成了,他们的战备包里,随时随地都有那么一封。
尾舱门缓缓地打开了,剧烈的寒风呼啸而入,杨越被吹了一个趔趄。
胡一刀重重地吐了一口气,他摁着杨越的肩膀站了起来,他看见了尾舱门打开后,迷雾一般的天空,从这里望下去,地面上什么也看不见。
“杨越”胡一刀问道:“从这里跳下去,你害怕吗”
杨越从来不吹牛逼,他点点头,说道:“害怕”
“爽快,你可比某些只会高谈阔论地实在多了”胡一刀哈哈大笑:“不瞒你说,我也怕”
他说完这一句,然后指着另外四个人道:“不仅我,他们也一样王德龙,你呢”
王德龙离尾舱门最近,风就是从他这个位置刮进来的。他背着伞包,抓着护手,向下眺望着,他想看穿云层和云层里的暴风雪,可吹进来的冰渣子和雪花迷住了他的眼镜,他戴上了防风镜,然后回过头来,“我不害怕我进空突营为的就是这一天,要么死在敌人的枪口下,要么融化在碧蓝的天空里胡连,我第一个跳”
“算你有种”胡一刀笑骂道:“但是想抢第一的位置,你还不够资格所有人都听好了,我第一个跳,王德龙跟紧我。王德龙之后,每三秒一个。我们地面见”
六只拳头碰撞在了一起,胡一刀在防风镜的后面把每一个人重新看了一遍,然后义无反顾地冲向了天空。
接近着王德龙也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了
杨越就那么看着一个人一个人地消失在了狂风暴雪之中,他们的身体在天空中翻滚,被吹得可能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他们看不见地形,不知道地面情况,他们可能会撞在山石上,可能会落进深坑中。
他们从这里跳下去,可能会死。也可能落地之后,就此失去联系,然后冻死在没有人烟的冰天雪地之中。他们的尸体也许永远都找不到,等高原上的夏季来临后,会成为野兽的食物,乌鸦的口粮。他们身上的衣服会慢慢地风干,等被人发现的时候,他们也许只剩下了一具白骨,和没有任何标示的布料。
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名烈士,就只在这一跳之间。
迈出了那一步,死神就在招手,而留在机舱里,也仍然让人心悸。
尾舱门缓缓地关闭,肆虐的寒风也终于消停了。杨越看着老兰州,老兰州也看着杨越。
c队跳得如此从容,连豪言壮语都没来得及说。可这就是事实,他们来了,然后上了飞机,然后到了地方,然后跳了下去。
就是如此地简单。
没有那一句经典的:请等待我们胜利的消息
也没有那一句豪迈的:天山雄狮,决战决胜
口号,永远都只活在宣传片里。
他们在临跳下去的那一刻,心里在想什么杨越试图去触摸他们的内心世界,诚如胡一刀所说,他并不是一个毫不畏惧的人,可他是一名中国军队的特种军官。当他站在舱门前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清楚,跳下去意味着什么。
但是他跳了。
因为他的身后,还有他的弟兄们。
也因为在这云层之下,还有几百甚至上千人的生命等待着他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