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指身后的楼梯,“我从楼上下来的。”
我呵呵一笑,跳到他身边挽住他胳膊说:“我请你吃饭吧。”
他说:“你那么开心干嘛”
我说:“我见到你开心啊。”
他侧眼瞟了一眼,像是玩笑又像是要求地说:“开心那你天天来。”
我狂点头,“我觉得你这么忙,我以后就常常来陪你好了。”
他笑着拍着我的头说:“你这么善解人意我会不习惯。”
我觉得他这话没有站在现实的制高点上表达,在面对他时,我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很善解人意。
他看了看手表,又说:“你想吃什么我不能离开医院太远。”
我说:“那就这附近哪家最贵吃哪家我请客,你付钱。”
他笑着说:“你倒是很不要脸嘛。”
“可不是。”我十分骄傲,话讲得可溜了,“我的人生原则是吃完拍拍嘴,擦擦屁股走人。”
话音一落,我自己愣住了。 江辰迟疑了两秒,然后忽然大笑。一个白衣大夫在医院大堂不计形象地大笑,这种行为是很不善良仁慈的,即使笑起来很好看也是应该要拖出去打三十大板的。
江辰带我从医院后门绕了出去,他说要带我去吃一家很好吃的火锅店。
我说:“你夏天带我去吃火锅”
他说:“那家店一年四季都营业的,他们有一款情侣锅,听说很好吃的,想带你去吃很久了,等不及冬天了。”
想带你去吃很久了。
我停住了脚步,鼻子酸酸地很想哭。
江辰回过头来看我,不解,“怎么了”
我把手伸过去,说:“你牵我。”
他左右看了看,叹口气握住我的手,“你怎么还这么幼稚呢。”
我看着他浅浅浮在左颊的酒窝,切,还不是也幼稚。
火锅的热烟很快弥漫在我和江辰之间,我除了被这热烟熏得满身臭汗还被它熏陶得十分庸俗,因为我跟江辰说了苏锐的事,而且心里还庸俗地期盼着他最好能吃点醋,不对,最好能大吃醋,气到把火锅桌掀翻了也没关系,只要热汤不浇在我俩身上。
但是江辰只是刷了片羊肉丢我碗里,说:“你少得意。”
唉,我的得意如此委婉,你竟也能明察秋毫。
我说:“苏锐问我说一辈子就喜欢一个人难道不觉得无聊吗,你觉得呢”
他说:“大概也有点无聊吧,我没试过。”
我愣着琢磨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敲着碗边,“你再说一遍”
他又丢一片羊肉进我碗里,“我奶奶说敲碗边的都是乞丐。”
我不依不饶追问,“你还喜欢过谁”
他转着眼珠子作沉思状,半晌说:“反正我没无聊过。”
我看他一脸死不说的样子,气不过也说:“好啊,反正我也不甘心一辈子就喜欢你一个。”
江辰也敲着碗边说,“我倒是觉得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挺好,跟做手术一样,讲究快狠准。”
真是三句不离本行啊
我们对于“真爱唯一”这个严肃得山崩地裂的话题讨论告一段落时,江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我:“你最近有没有上我家”
“啊”我摸不着头脑,“上你家”
他瞪着我,“我的钥匙不是还在你那儿”
我恍然大悟又有点疑惑,“我忘了你钥匙在我这儿,你这几天都没回家吗”
他说,“没回,星期天开刀的病人来头很大,医院领导要求我二十四小时待命。”
“谁啊”我把包包放在膝上,边埋头翻找钥匙边随口问道。
“上次带你去参加过他宴会的那个张书记,我办公室里有备用钥匙,那把放你哪儿。”
我挠挠头,“你钥匙留我这儿干嘛”
难道他想我半夜上他家偷袭他这怎么好意思呢
他又丢了一块不知道什么肉进我碗里,“让你上我家打扫,你装什么失忆。你碗里都快满出来了,你到底吃不吃啊”
我也不知道我碗里什么时候堆了这么多的菜肉,只能赞叹江辰的手脚实在很快。
这大概是我吃过最快的一顿火锅,从点菜到吃完大概就花了我们一个小时,吃完后我们望着彼此仿佛在雨中走过的形象,觉得彼此实在是酸臭得很。
回到医院,江辰到医院宿舍区去洗了个澡,我在他办公室等待他回来,给我带一星期的臭衣服回去洗洗晒晒。
第二十三章
我拎着一大包的衣服走在医院的走廊时,迎面走来了一个妖娆的女子,她先是瞥了我一眼,然后笑着朝我点头:“你好啊,陈小希。”
我也笑着点头,“胡染染,你好。”
我其实远远地就认出了她,那样浓烈的一股妖气,就是烧成了灰也能呛到我。只是我不敢先跟她打招呼,怕她一脸无邪地看着我说,不好意思,你是
自来熟什么的,最丢脸了。
胡染染皱着鼻子嗅了一嗅,指着我手里巨大的黑色塑料袋,眨眨眼说:“你杀了你男友,顺便肢解了他”
我想起那个小护士说的,那人是在女人的床上心脏病发作的,那女人大概就是胡染染了,我想她这种才是谋杀爱人的最高水平。
我说:“是他的换洗衣物,你闻到的酸臭味是我流太多汗了。”
她嘟起红唇吹了声口哨:“贤惠啊。”
我低头浅笑,谦虚地表示我的确比一般人贤惠。
寒暄了几句之后我正想离去,胡染染却说:“能陪我抽支烟吗”
我想我身上的汗味都堪比尸臭了,她还不嫌弃我,这实在是难能可贵的情谊,我如果多加推辞就显得太不上道,于是我就点点头,随她左拐右弯地到了一个僻静的楼梯间。
她递了一支烟给我,我把它夹在手指中观察,通支白色且细长,烟屁股还凹进去一个漂亮的红色心型。
她自己先点了烟,然后凑过来要以烟点烟,我有点尴尬,只好硬着头皮凑上去,凑近了才发现她的皮肤极好,我本以为那是浓妆艳抹下的娇艳,没想到她竟然脂粉未施,好吧,天生丽质。
胡染染很快就吞云吐雾起来,烟雾在她身旁弥漫散开,她像西游记里扭着腰肢出场的女妖精。
我凝望着手指间的烟,觉得自己像是电影里被带到楼梯间的不良少女,真是帅气不羁,我做好了心理建设才把烟递到嘴巴,牙齿咬住,用力一吸,一股烟冲入咽喉,呛得我咳嗽不已,泪水汪汪。
胡染染含笑看着我,缓缓吐出一个烟圈,“陈小希,你没什么用嘛。”
我自己拍着胸脯顺气,抽空回她:“我咳咳没抽过烟。”
咳过之后,嘴里有一股薄荷味,我说:“烟都是薄荷味的吗”
她摇头:“不是,这是给装模作样的女人抽的。”
我由衷地感到惭愧,我连装模作样都做不好。
我和胡染染一起趴在楼梯的扶手上,我再试图去降服那支烟,只是夹在手指中看它一点一点燃烧,她叫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她抽完了一支烟,把烟屁股往楼下一弹,说:“张倩容每天在医院里勾引你男人。”
我抖落了长长的烟灰,“张书记的女儿吗”
“孙女。”她笑着纠正,“你忘了那老头老到都可以去死了。”
这样的问题我怀疑是个陷阱,我怕我一回答说是呀,就会突然有黑衣人从四面八方窜出把我围住抓去关,所以我不吭声。
胡染染说:“我就是想提醒你一声,别让她得逞。”
我想姐姐你对我的终身大事表现得比我爹妈还上心啊。
我说:“不会啦,我对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胡染染突然激动起来,单手拍得木质楼梯梆梆作响,她说:“你放心你居然会信任男人”
我想说我信任男人也不是个滔天大罪,你何必如此激动
她又继续敲那楼梯,“你太天真了,谈恋爱没有像你这样谈的”
我心想她对我的恋爱也表现得太身临其境了吧
由于我的恋爱属于失败后推倒重来型,所以我特别虚心地向她请教了那么恋爱该怎么谈,她愣了一愣,甩一甩头自嘲道:“我也没谈过恋爱,我特长是当情妇。”
我们相对无言了好一会儿后,她又点了一支烟,说:“总之你让你男人离那一家子人远一点,越远越好,我不会害你的。”
这我倒是相信,害我对她没好处,也没挑战性,所谓杀鸡焉用牛刀。
我想了想,就笑着说:“好,我会跟他说的,谢谢你,我先回家了。”
她摆摆手说再见。
我就走了,走了大概有两三分钟,发现自己找不到出去的路,我这人有个毛病,认路只会认标志,比如说什么颜色的路牌,什么颜色的垃圾桶,或者墙上有没有写禁止大小便之类的,而刚刚和她走过来的时候我忘了留意,竟然就不知道怎么出去了。
我只好又绕回了那个楼梯间,她还是趴在扶手上,用她的唏嘘抽着寂寞的烟。
我原本不想打扰她那苍凉到能渗出老泪来的背影,但我实在没法,只好咳了两声引来她的回头,我说:“那个我找不到走出去的路”
她唏嘘的美感被我打散得七零八落,扔了手中的烟无奈地说:“跟着我。”
我伸脚把烟蒂踩灭,跟在她身后回到了原来的走廊。
我们在那里看到了坐在走廊长凳上低头哭泣的张倩容,为了符合言情定律,坐她旁边的就只能是江辰了。
胡染染转过头看我,“看吧,搭上了。”
我一听急了,以为是我的轻度近视看不清,连连问她:“搭哪里搭哪里”
胡染染愣愣地反问我:“什么搭哪里”
我说:“你不是说搭上了江辰手搭了她哪里,我近视看不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