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锄引了两个仆妇进来,将两个燃得旺旺的火盆放在床前,又把昨夜两个炭火成灰的火盆端走。
梳洗毕,陆s丧髻带,一身素白,先去向爹爹问安。
陆纳时年三十九岁,因爱长生夭亡,陆纳悲伤欲绝,白发早生,短短百日苍老了十年,上表辞官,每日在园中游荡、在梅岭植树,其余时间便是在书房中书写丧乱帖,寄情书法,排遣丧子之痛。
陆葳蕤来到鸣小院时,陆纳正立在廊下负手看两个仆役扫雪,见到女儿,瘦削的脸庞露出淡淡笑意:“蕤儿,走雪路没有滑跤吗”
陆葳蕤道:“不会啊,女儿走得稳。”走到阶下施礼道:“爹爹早安,爹爹今日还要登梅岭吗”
陆纳看着爱女略显清的娇美容颜,心中怜爱无比,长生已逝他陆纳只有这一个女儿了,女儿性喜游山玩水、观赏花木,但这半年来为兄长之病、之丧哪里也没有去,一直守在华亭,便道:“蕤儿想去梅岭看梅花吗红梅、白梅应该都开了爹陪你去看”
陆纳续弦夫人张文纨从内出来。说道:“天寒大雪。梅岭定然积雪过膝。登山必然袜履尽湿。若致病那可如何是好”说这话时文纨眉头微蹙。眼里忧色深重。打量着一身素白、容颜娇俏地陆葳蕤。
:纳听到病字就害怕点头道:“那就改日去。或者让下人清理一下山道上地积雪”
陆葳蕤应声好。又向张文纨施礼。陪爹爹和张姨用罢早饭告辞回小惜园。
张文纨道:“s。让短锄留下。我要短锄帮我做件事。”
陆葳便命短锄留下好生侍候。她带着簪花和两个仆妇回小惜园去了。
陆纳自去书房对着陆长生留下地书帖发怔。张文纨把短锄唤到小厅。命身边地侍婢和仆妇先退下
短锄一看这架势就“怦怦”直跳,偷眼瞧夫人张文纨其面带寒霜,心知不妙当下强自镇定,笑问:“夫人何事吩咐小婢去做”
张文纨冷冷道:“跪下。”
短锄双膝一软在莞席上,心道:“定是小娘子与陈郎君的事被夫人知道了,糟糕了,夫人会不会打死我”
张文纨问:“短锄你可知罪”
短锄倒也没有吓得魂飞魄散,说道:“小婢奉家主、夫人之命侍奉s小娘子,忠心耿耿、一心一意,不知有何罪”
张文纨听这小婢这么脆生生说着,不知怎么的气倒消了些,说道:“你胆子倒是不小,还敢说自己忠心耿耿,我问你,六月间s去钱唐是怎么一回事”
短锄害怕的是上月去钱唐代葳蕤小娘子为陈母李氏披麻代孝的事,六月的事倒不怕,说道:“这事小娘子不是早就向家主和夫人禀报过了吗,是去明圣湖观赏羽衣萝啊,偶遇陈郎君和陈郎君的嫂子,别无他事。”
张文纨心道:“偶遇是特意赶去相会吧”不过这话不便在下人面前说,又问:“陈操之母亲过世,家主派人前去吊,你跟去做什么”
短锄道:“回夫人的话,因为上次小娘子在钱唐很得陈郎君母亲关照,得知其病逝,便让小婢代她前去致奠,夫人知道葳蕤小娘子是极为重情的。”
张文纨是吴郡四姓顾、陆、朱、张的张氏女郎,大家闺秀,嫁给陆纳之后也是过着优雅闲适的生活,并不会那些辛辣的治家手段,她从短锄嘴里问不出什么,也没想到要逼供,而且这事只是谣传,是吴郡陆府的管事悄悄报知她,还不敢让陆纳知道,免得陆纳心烦。
张文纨想了想,说道:“短锄你要知晓,若有玷辱陆氏家声之事,象你和簪花两个贴身侍婢,重则杖毙、轻则发卖,你给我听明白。”
短锄背心冷汗,噤若寒蝉。
陆葳蕤回到小惜园,看着园中花树银妆素裹,便取出陈操之所画的山居雪景图来看,痴痴出神,忽报夫人到,赶紧起身出迎。
陆夫人张文纨带着一群婢女来到小惜园,短锄面
跟在张文纨身边,见到陆葳蕤,忙使眼色。
陆葳蕤见短锄那样子,心里“突”的一跳,甜甜笑道:“张姨来了,是短锄事情没做好吗,等下我来责罚她。”
张文纨看着陆s丽纯美的模样,真不忍心指责她,问:“葳蕤你在做什么,作画吗”朝窗下小案上那幅画望去。
陆葳蕤大大方方道:“看到园中雪景,想起钱唐陈郎君的这幅画,便取出观摩。”
张文纨立在案前看了一会山居雪景图,又看了看陆葳蕤,陆葳微笑相向,眼神明净,一派纯真。
张文纨挥手让人都退出去,陆葳蕤依然不动声色,该来的总是要来,为了能和陈郎君在一起,她早就想过各种困难且六月去钱唐那次,丁氏嫂嫂和她谈了一小半夜,她不至于惊慌失措。
张文纨与陆s隔案跪着,案上铺展着的是陈操之的那幅山居雪景图,张文纨开口道:“葳蕤上现在流言四起,说你与陈操之有私情,这对我陆氏家声有损”
陆s白如玉的脸庞慢慢红起来,声音却是平静,说道:“那爹爹和张姨如何看待这流言蜚语呢”
张文纨道:“你爹爹还不知道这事这些日子哀毁过度,不能再让他忧心,所以我先和你谈谈葳蕤,你有心事莫要瞒着张姨,张姨虽不是你亲娘,可是非常喜欢你姨自己未生养,是把你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爱护的”
陆葳蕤眸光盈盈,移膝去,坐到张文纨身边,说道:“葳蕤知道张姨喜欢我,张姨就象是葳蕤的娘亲只是觉得害羞,叫不口”
张文纨微微一笑着陆的手说道:“那好,我们母女至亲无话不说,我问你是不是有点喜欢那个钱唐的陈操之陈郎君”
:葳蕤面色绯红,摇头道:“张姨知道的,我爱花、爱绘画,陈郎君那时在吴郡,爹爹常识他,常来府上,又帮我救活了菊花玉版、还有荷瓣春兰,我很感激陈郎君,但也仅此而已,葳蕤年幼,何尝知道什么男女情爱呢。”
张文纨想着那个才华横溢、风仪卓绝的寒门少年,心道:“那陈操之若是会稽虞、魏、孔、贺子弟,倒真是s的良配,可惜他只是一介寒门,即便才华绝世又能怎样,s怎么也不可能嫁给他依我看,s蕤应该是对陈操之颇有好感,那样俊美又多才的少年郎说毫无好感是自欺欺人,有好感不见得就是有私情,可是”
张文纨道:“可是流言蜂起,实在可恼啊。”
陆葳蕤道:“张姨你想呀,我为亡兄守孝,半年不出墅舍大门,那陈郎君四月便回了钱唐,如今其母病逝,要服孝三年,这流言从何而起呢”
张文纨蹙眉道:“嗯,定是别有用心之辈想坏我陆氏声誉,你爹爹又辞官在家,这是想阻挠你爹爹复出啊,我会让人追查谣言源头的”
陆夫人张文纨想的是,待陆葳蕤明年八月齐衰一年期满,就择高门子弟订下婚姻,谣言自会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