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正月,寒风虽然依旧料峭,但地处江南的松州渐渐就有了几分春色,山野间也不再是万里江山一片白,汪家的茶园也开始了一年中最重要的催芽。
“小姐,姑爷从城外茶园赶回来了。” 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知琴揭开青缎帘幕,面带喜色的进了西次间。
汪听雪正坐在铜镜前梳发,闻言回眸浅笑,“我早知你想去灯会,现在心愿得偿,反倒来恭喜我了。”
站在矮凳后为汪听雪盘发的丫鬟知棋亦噙着笑,“还是小姐了解她,知琴这丫头听说今年北大街的灯市连西洋商人贩来的海外宝灯都会展出,心里早就痒得不得了。”
知棋嘴上打趣,手指翻飞间就为汪听雪梳了个堕马髻,听琴捧起水晶盘里新摘的花,为汪听雪发间缀上了一朵犹带水珠的白玉兰。
“你们都下去吧。”端起粉彩瓷茶杯,汪听雪吩咐道。
随着丫鬟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她看着铜镜里的二八佳人,眼中若有所思。
镜中少女正当韶华,肤光胜雪,双眸如点漆,眼角上挑,波光流转间妩媚撩人,偏偏红唇饱满上翘,真真是风情妖娆的狐狸精长相。
可惜,性格却被养得娇憨天真,一生命运坎坷,先甜后苦,红颜薄命。
汪听雪是江南茶商汪平裕独女,汪家在富裕繁华的江南,虽然称不上什么大商贾,但也算富甲一方。
汪平裕一生只得女儿一点骨血,眼看着女儿年岁渐长,便生出来招赘的心思。只是江南文教兴盛,有些志气的男子都不愿改名换姓,因此便僵了下来,汪听雪年过十五,却始终待字闺中。
然而在汪听雪十六岁那年,事情却出现了转机,她泛舟淮江之上时,救下一名重伤男子,男子醒来后,前尘尽忘。
救命恩人正当妙龄,两人便渐生情愫,汪平裕见男子性格沉稳可靠,便为他取名汪淮,弥留之际强撑着身子为两人主持了婚事。
自成亲以来,已经过去了两年,小夫妻琴瑟和鸣,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然而就在这次元宵灯会,汪淮偶遇故人,恢复了所有记忆,此时才知,他是镇国公府世子穆元,两年前下江南平定白莲教起义,被流箭射中后跌落淮江,正当汛期,世人皆以为他早已逝世,却没想到被汪听雪所救。
镇国公府七代单传,穆元一死,便面临除爵危机。穆元心中担忧京中父母,抛下妻子只身回京,世子死而复生,自然是件大喜事。双喜临门的是,孙皇后看中了穆元,欲将侄女,孙家大小姐孙方惜。嫁给他,而交换条件,自然是摇摇欲坠的镇国公爵位。
面对孙皇后抛出的橄榄枝,穆元选择了家族,他与孙小姐成亲后,出征漠北,立下汗马功劳。而贤惠大度的世子夫人,命人接汪听雪进京,可惜汪听雪福薄命短,途中染上风寒,一命呜呼。
闻着碧螺春清冽的茶香,汪听雪唇边漾起一抹冷笑,“除了穆元,另一片碎片在谁身上。”
九乌攀在铜镜上小声回道:“正是今晚将要偶遇的故人,肃王容承衍。”
第50章 君夺臣妻 恢复记忆的夫君竟要降妻为妾
“娘子。”
挺拔身影掀帘而入, 进屋男子身量高大,面如冠玉, 目若朗星。他解下银灰大氅,却并未急着上前,而是伸手在屋角的青铜鎏金熏炉上暖了暖手, 这才握住汪听雪柔嫩小手。
“天气寒凉, 你的手炉呢”滚烫大手裹着少女略带凉意的小手, 语气温柔。
汪听雪嘟嘴娇嗔, “那硬邦邦的手炉哪有夫君大手温暖,说着便倚在汪淮肩头同他十指紧扣。
汪淮失笑, “城外茶庄已经施肥催芽,如今天气乍暖还寒, 我得守在茶庄盯着他们防冻抗寒,不曾时时盯着你, 你可有好好用餐”
汪听雪腾出小手为汪淮倒茶, 捧着粉彩瓷描金茶杯笑得讨好,“自然是有的。夫君快尝尝听雪的烹茶手艺可有进步。”
知道小妻子这是转移话题, 汪淮摇头接过茶杯轻啜了几口,故作满意, “不错不错, 娘子手艺大有进步, 远超往日。”
汪听雪连忙端起茶杯尝了几口, “余味平淡, 这哪有我烹得好。”
知道这是夫君有意捉弄, 小脸生晕,“夫君不在,听雪哪有心思沏茶,不过随意饮用罢了。”
汪淮抬臂将她捞进怀里,修长指节轻刮她玲珑秀鼻,“小丫头,让为夫看看鼻子变长了没有。”
怀中少女羽睫轻颤,妩媚双眸楚楚可怜的看着自己,汪淮几日未归家,本就久旷,一时心潮澎湃,低头轻吻她嫣红樱唇。
此时恰好知琴,知棋带着几个小丫鬟提了午食进屋,汪听雪连忙推开汪淮,强自镇定的坐在梳妆台前。
花梨木八仙桌上摆满了玲琅菜色,汪淮屏退左右,起身轻扶汪听雪纤薄肩膀,“好了,你我夫妻之间,便是被丫鬟们看见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快来用餐吧。”
说着看向铜镜中妻子朦胧倩影,“听说北大街的珍宝阁新进了西洋贩来的水晶镜,我们今夜也去看看好不好。”
汪听雪这才羞怯怯的站起身,和汪淮一起坐下来用餐。
用过午膳后时辰尚早,汪淮起身去书房查帐,汪听雪闲来无事,边进了内间休憩。
香甜午睡一觉醒来便是申时,此时日短夜长,屋中已经点了灯。汪淮掀起拔步床云纹织锦床帐,半抱着哄汪听雪起床。
“虽说今晚没有宵禁,但也不能再睡了,起来换衣服,我们今晚在外用餐好不好。”
汪听雪揉了揉眼睛,兴奋的直点头。
松州虽然气候温暖,但入了夜到底寒意浸袖,汪听雪身穿桃粉绣浅金缠枝莲纹上襦配月白挑线裙,外搭品红羽缎风氅。带着几个丫鬟和汪淮并肩出了汪府,上马车前往北大街灯市。
路到一半,两人便下了车,留下两个小厮在原地看车,便开始徒步赏灯。
街上此时已经亮起了灯海,更吹落,星如雨,路上行人笑语盈盈,更有大商家在高楼屋檐下点起各式各样的花灯,一眼望去,仿佛星落月悬。
宽敞的道路两旁,除了猜灯谜、耍龙灯,就是各式各样的民间小吃。看着热气蒸腾的蒸菱粉糕,汪听雪脚步渐缓,摇着汪淮的手面露哀求,“晚些时候再去一品阁吧,我们先买些路边小吃填填肚子。”
汪淮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低头凑近汪听雪,“我叫引泉去排队,我们先去一品阁用完晚膳再慢慢逛好不好,你不是最爱他们家的胭脂鹅脯吗”
汪听雪眼睛一转,指着坊肆间的瓦舍道:“这样好了,我们去瓦子,引泉去排队买菱粉糕,锄药去一品阁买胭脂鹅脯,夫君和我呢,刚好赶得上瓦子里的双花灯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