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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招了招手。

等到艾尔走到跟前,他抚摸着艾尔的黑发,指着艾尔胸前的铁荆棘徽章问道:“这枚徽章戴得牢吗”

艾尔愣了一下,抚摸着胸前的徽章,沉吟了片刻,恭谨地回答道:“时常擦拭,挂念于心,谨慎对待,绝不丢弃,应该能戴得牢吧”他又有点不确定。

“职责是高贵灵魂中最重要的一词,你要尽职守责,不能多一分,更不能少一分。只要做到这点,你就不会丢下这枚徽章。艾尔,你能做到吗”,公爵大人看着艾尔,眼中即是鼓励也是疼惜。

铁荆棘徽章啊,咯手又沉重,坚固又冰冷,想要把它牢牢戴紧,又要付出怎样的努力。

艾尔皱着眉头思考着,他思考得很慢,很认真,然后缓缓地、用力地点了点头。男孩的面孔上满是男人的执着与坚毅。

公爵大人开怀大笑,多日来的焦躁与伤痛仿佛在此刻都释放了出来,他举起了桌上满是咸肉汤的碗。

“按军例,军中不得饮酒,现在我以汤代酒,庆祝名为艾尔爱德华的战士旗开得胜,取得了人生中第一次战斗的胜利。”

人们愣了一下,想起来西境还有这样的古老习俗。以前的西境少年在十四岁后会一人前往荒野猎取野兽,当他们带着猎物回家时,全村的男女老少都会为此举办盛大的宴会,庆祝一个男孩成长成了一个男子汉,成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西境战士。

这个仪式叫做成人礼,又叫做“胜利洗礼”。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圣教的宣传,这项古老的传统被慢慢废除了,人们更倾向于圣教牧师的洗礼。只是包含在其中的尚武精神被一代代传承下来。

只不过艾尔这次的“猎物”可够大的。

周围一片沸腾,人们高举着大碗向艾尔表达着恭喜与祝福。没有阿谀奉承和虚情假意,西境人也从来不会这一套。这些大人物们虽然和艾尔没有血缘关系,却像艾尔的家人一样,话语真挚而又诚恳,代替了庆功酒的咸肉汤满是他们真情实意的厚爱。

艾尔被簇拥在其中,虽然没有喝酒,却微醉了。

艾尔环顾四周,映满眼帘的都是喜庆十足的笑颜。他突然领悟到了:

所谓的铁荆棘家族不仅仅是他和他的父母,只是爱德华的姓氏。

也不仅仅是老管家和葛瑞尔这样的家人。

而是包括了这些人啊,还有那些没在场同样爱护和守卫着西境的人。

这就是铁荆棘家族真正的力量,只要这些人在,铁荆棘家族就在,西境就在。

第三十五章英雄

一夜过去,在向美狄亚致谢后,公爵大人率领大军继续向西,收复之前失陷的铁剑城和铁炉堡,并主持那里的战后重建工作。公爵夫人则留下来处理雪要塞的各项事务,之前无比繁忙的艾尔终于清闲下来,可以四处转转了。

他先去牺牲战士的墓地去祭拜,在那几处新建的坟茔前,堆满了寄托思念的指项花。这些紫色的花朵只有在很远的松林里才有,在黑白交替,太阳初升时盛开,在烈日当空,大放光明时凋零,整日只有一个小时绽放的时间。每天却有很多人不辞辛苦地守候在松林里,只为采摘最美的指项花,放在烈士墓前。

指项花的花语深深的思念。

艾尔默默地站在墓前,周围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衣着普通的孩子。

他有很多话想对维克托那个热情拥抱他的大汉说,对缪拉那个放荡不羁的家伙说,对贝尔蒂埃说,对蒙塞说,对约瑟夫说,对所有守护,奋战,牺牲的战士们说。

只是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了一句话:“雪要塞守住了,大家都很安全。”

他相信,无论怎样的赞歌,怎样的墓志铭都比不上这句话让这些战士们走得更安心,更洒脱。他们活着时尽忠职守,身为军人为座城市,为城市里的人们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现在,就让他们好好休息吧。

愿所有牺牲的战士安息。

艾尔转身走出墓地,慢慢走到了城中大街。只是沿着主干道走,不敢靠近特蕾莎大婶的小店,他不敢见那位困苦的老妇人,只能吩咐雪要塞的民政官们对这些因战争寡居的女人多加照顾。

相比之前,城里冷清了许多,没有了平时的叫卖声,粗俗的吵骂声,肆无忌惮的谈笑声,甚至连那些凶悍的大妈都斯文了许多。是啊,没有那些粗鲁的大汉,这些大妈们又能指着谁的鼻子撒泼叫骂呢

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些衣着朴素的女人,她们拎着重物,赶着货车,做着买卖,干着平时男人们干的活计。忙进忙出的身影看起来疲惫无助,原本生气勃勃的脸被伤痛和劳累折磨得麻木呆板,了无生趣,挺直的腰板弯了下去就再也直不起来。

战争已经过去,而生活必须继续下去。

这些女人们本是雪要塞的半边天,可现在却要把整座城市都背负起来,她们的腰怎么挺直得起来。

周围的酒肆早就全部关闭,再也见不到大汉们大汗淋漓地吃酒,看不到他们酒到酣时的高谈阔论,听不到他们可笑的吹牛。路上可见的男人只有艾尔这样的半大少年或者在路边跑来跑去的小孩。

艾尔走在街上,脚步沉重,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总觉得虽是春天,可这没有人气的城市冷得不像话。

天冷,城冷,人冷,心冷。

这时旁边一小孩从艾尔身边跑过,一不小心就摔了个大跟头,立刻噘嘴挂油瓶,黄金豆就掉了下来。

艾尔赶紧走去,将小孩子扶起来,却听见这小孩哭着喊着叫爸爸,知道他不是摔疼了,而是好几天见不到父亲在这边哭闹。

面对凶恶的兽人从容淡定的艾尔面对这小孩却手足无措,想了一会只能安慰一句老掉牙的谎话:“别哭,你爸爸去很远的地方了。”

“你骗人,你们都是骗子彼得、玛丽、费古、大吉尔,小鼻涕虫,大家的爸爸都不见了,我听说,他们都在那道墙上死了。”

一道公鸡嗓子般的声音传来,一听就是处于变声期。艾尔转头一看,一个十三四岁,头发乱糟糟,看起来和艾尔差不多大的少年跑到旁边冲他喊道,后面还跟着好几个孩子,一看就是附近的孩子王。

摔倒的小孩一听爸爸死了,又哇哇大哭起来,年幼的他可能不理解“死”的含义,但本能地就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领头的少年眼里噙着泪,头却高高昂起,一看就是叛逆又倔强的主,跟在他身后的小孩们抽泣着,他们这么大的年龄已经明白了死的含义。

“别胡说,你们的爸爸可能去了别的地方。”艾尔勉强挤出个笑容。

“你又骗人我是听妈妈和德兰修女说话知道的,修女从来不说谎。你和我们一样大,又知道什么”

艾尔哑口无言,他看着眼前少年的眼睛,溢满眼眶的泪水倒映着满满的伤痛,却又倔强地不肯落下。

艾尔突然就明白了,这些早熟的小孩们已经知道了真相,也许他们此刻的叛逆乖张只是在失去父亲后的惊慌失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