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碰到的段旸,你用业火烧死的段旸,不一定是段旸,可能是一根草,一片叶子,甚至,只是一个不成器的皇帝。”
冉小安怔了半晌,人生中第一次放低了姿态,“没有办法了么”
“有办法的人,我找不到她,也看不见她,但你或许可以。”
“你是说方你姐姐”
“你母亲。”方槿强调了这个称谓,缓缓说道,“天香阁亦是她构造的幻境,段旸至今都入不得,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秘密,准确地说,是我姐姐在段旸面前唯一的倔强。” 他蹙起眉头,似乎在努力从记忆深处挖掘出什么,“当年她就是一个极聪慧的小丫头,对段旸一见钟情,解开了苍狼岙的阵法后,和他打了个赌,若他无法在一年之内破解天香阁的机关,便娶她为妻。段旸是个守信用的人,他输了一个赌注,而我姐姐,却从此输了一辈子的幸福。”
母亲这个词对冉小安来说太过遥远,他只知道自己很像她,又很不像她,除此之外,连襁褓中零星的温度都没有概念,他无法体会方槿思念长姊的痛苦,正如他无法体会,那个女人抱着自己的骨肉,于高崖之上纵身一跃的决绝。
“我还能去哪里找小乐”
失去哥哥的少年色厉内苒,如果要用爱人作为吃一堑长一智的筹码,他宁愿妥协。
“等。”
“等”
方槿对他宽慰地笑了笑,“等。”
“嗯。”冉小安调经理脉,平定住自己的心神,长呼了一口气,“方槿,我是不是错了”
“嗯”方槿有些意外,“哪里错了”
“我不该一时冲动去找段昀,我就该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如果我不走,段旸就不会有机会,我也不会不会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冉小安垂下头,方槿记得,他上一次见到这般不知所措的少年,还是在冉小乐重伤昏迷的时候。而他的不知所措,也只可能是因为那个人。
“他会不会被打会不会挨饿会不会生病会不会”
“小安,冉小安”方槿抓住他的肩膀,厉声道,“不会的,不会”
“真的么”
“段溪在,他不会有事,放心。”
“对,段溪在,段溪医术高明,不会有事我哥哥不会有事不会”
冉小安兀自喋喋不休,再不见那番嚣张的气焰,方槿心疼地拥住这个亲外甥,自己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只要对他说那个人会安然无恙,他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
“休息一下,不会太久的。”
“嗯。”
二人闭息打坐,冉小安的眼前全都是四年前哥哥遍体鳞伤的样子,他在焦灼和自责中煎熬,重生后的他可笑地以为自己天下无双,却发现,竟然连亲生父亲的一点小把戏都奈何不了。
“天黑啦黑啦哈哈哈黑啦”
冉小安确定自己没有失明,却更加确定自己深陷于无边的黑暗之中,他只能听见段昀那歇斯底里的狂笑,除此之外,一切外界的信息都捕捉不到。
“来了。”
方槿的声音让冉小安宽心了些,循着声音击晕了聒噪的段昀,在手掌中召出一簇小火苗,绽放出一丝微弱的光亮。
“他要做什么”
“不知道。”方槿叹了口气,“静观其变吧。”
“嗯。”
他们并未等待多久,天边射来一缕阳光,视野逐渐清晰,冉小安赫然发现,他们竟然站在一个狭窄的监牢之中。
“哥哥”
“小安”方槿拉住他,“都是幻觉连太阳都是幻觉”
冉小安红着眼睛,颤抖的手试图触及那近在咫尺的人,“小乐”
手掌穿透一片虚无,他哭了。
“小安”
冉小安抹了一把脸,吸了吸鼻子,“无妨。”
方槿点点头,当他见到段溪的那一刻,又何尝不是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波澜
牢房中进来一个看不清的黑影,放下了些吃食便出去了,那食盒中的东西少得可怜,冉小安看到,段溪去掰了一小块馒头,递给了冉小乐,“小乐哥哥,你吃吧。”
冉小乐只是笑了笑,“我不吃,小溪,你都瘦了一圈了,别饿坏了。”
“我就是馋的,其实我们修仙之人不吃也没什么的,小乐哥哥,你就不一样了,再不吃饭会饿死的。”
“那段小姐和段公子呢他们也不用么”
段溪憨憨地耸了耸肩膀,“大哥和小妹比我厉害多了,我都不用,他们更不用了。”
“谁说不用了”段濯走了过来,能看出来他的嘴唇已经开裂,显然已是几日不曾喝水了。
“段溪,你做好人也要有个限度。”
“大哥”段滢拽住段濯的衣袖,“二哥说的是,咱们还可撑些时日,便”
“阿滢”段濯甩开妹妹的手,一脚掀翻了食盒,“每日都只有一个馒头,还要给这个没用的东西么”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段滢诧异地凝视着这个自小疼爱她的大哥,“小乐哥哥和小安虽然”段滢欲言又止,“但他是好人,我知道。”
“住口”
段滢捂住自己的脸,噙着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陌生,“你打我大哥你打我”
“小妹”段溪连忙抱住妹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大哥性急,你别往心里去”
段滢伏在二哥的肩膀上啜泣,冉小乐见状,勉力站了起来,“段公子,都是我不好,二公子和小姐是可怜我,您别怪罪。”
“滚开”
冉小乐一个趔趄栽倒在地,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他赔着笑捡起地上的馒头,似乎看到了什么,揉了揉眼睛,“唉”
段濯冷眼瞄着他,“怎么”
“这里面,好像有字。”
“什么字”
冉小乐还不及看,手中的字条便被段濯一把夺了去,段濯瞪着上面的字思索了半晌,突然一掌朝着冉小乐击去
“小心”
段溪推开妹妹,将冉小乐扑倒在地,莫名其妙地盯着面前的段濯,“大哥,你做什么”
“杀了他,我们就能出去。”
“你在说什么呀”
“你自己看”
段溪接住段濯甩过来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着一句话:杀一人,余者生。
“不可以”
段濯揪住段溪的衣襟,“你不想活么你不是他的救命恩人么现在也该是他报恩的时候了。”
“大哥,我们是救死扶伤的医者,怎可伤人性命”
“榆木疙瘩,蠢货”段濯原地转了几个圈,指着段滢问道:“小妹,你说。”
“哥”段滢摇着头,目光中尽是失望,“不可以的,我不愿杀人,你也不要杀人,你是那么宽厚仁爱的一个人,不要这样”
“你”
“段公子”冉小乐跪在段濯面前,抓住他的衣摆,“我不想死”
“哼,没了冉小安,你也不过是条哈巴狗么”
冉小乐抬起头,低声哀求道:“若是没有小安,冉小乐绝无怨言,可若是我死了,小安他就无依无靠了,我不能离开他段公子,我求求你,我只想,只想再见我弟弟一面”
“滚”段濯甩了冉小乐一个巴掌,阴恻恻地问道:“那你说,我们几个谁死我还是我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