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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44(1 / 2)

言重了。”李君儒人如其名,一派温和儒雅,“君儒只是听说晋突结盟,娘子乃有大功,心甚敬服,今日有幸一见,聊备薄酒,一表敬意,二也想听娘子说说北方风物,开开眼界罢了。”说罢叹气,“我们这些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的皇子,可不都像二兄那样幸运,能够领兵在外,叱咤疆场。”

李君儒不能不说是个态度谦和、修养良好的青年,但许是因为相王与岐王为敌的印象先入为主,即使有副好皮囊,也无法让抚悠产生好感。“大王羡慕岐王能上战场,是羡慕他亲冒锋矢,还是羡慕他两日不食,三日不解甲,抑或羡慕他旬日不沐浴,与虼蚤为伍”抚悠虽笑,却流露鄙夷:你懂什么是战场吗

“哐当”羽殇置于案上,琼浆飞溅。李君儒眼中划过一丝不悦,掷地有声道,“岐王可,寡人亦可”

抚悠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大王可不可,与我什么相干”转身,出袖中刀子向薛十九,后者慌忙侧身躲开。抚悠拎了包袱,欲夺路登岸,熟料方才说话之间,小舟已悄悄解缆离岸

身后传来薛十九的笑声:“娘子此刻即便杀了薛某,也走不得了。”

抚悠回身怒视薛十九,此时,李君儒也施施然出了船舱,立在船头,摇着一柄麈尾,莞尔笑道:“看来兰舟亦解我心,要留娘子。岐王既不在京,娘子何必心急离去不如将刚才的话说完”

“不必”她不屑与此卑鄙之人同行同饮抚悠斜背了包袱在身上,系紧,冷道:“兵者,死地也,望大王勿易言之”转身“噗通”一声跃入水中李君儒惊呆

“她她”薛十九目瞪口呆,眼看着抚悠游向岸边,扒着河堤爬上去,牵了坐骑走远 “岐王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女人这哪里是女人”薛十九大叫道。李君儒轻摇麈尾,淡笑道:“看来岐王喜欢烈马。”薛十九大笑:“大王说的极是”李君儒又故作惋惜:“她若不走,我倒可以提醒她,这几日且先莫去岐王府。”薛十九道:“人若寻死,真是阎君都拦不住。”

“薛亮,岸上那人是辛酉仁吗”李君儒问。薛亮敛了笑声,定睛望去,岸边那捧着匣子的肥硕身躯不是辛酉仁还能是谁刚才他还和匆匆离去的秦娘子撞在一起,擦身而过呢。

“是他,”薛亮道,“想是又得了什么新巧玩物要献给大王吧。除此之外,这才真是个百无一用之人。”薛亮言语间满是厌嫌自从弟弟辛玄青出事,他就百般巴结讨好与相王亲近之人,终于攀上了相王这根高枝,自此以后,便不时有奇巧珍宝进献,其阿谀谄媚更不必言,薛亮对此人十分不耻。

“他也就这点本事了,你指望他能进策进言吗”辛酉仁是什么货色,李君儒倒也不糊涂,但小人也有小人的好处,譬如李君儒笑道:“好在那些东西,倒能博王妃一笑,也不算无用。”

“是是,”薛亮嘿嘿笑道,“大王待王妃真好”

相王对王妃的好,京中皆知,单说只因王妃不喜,王府便不置孺媵,这有几个男人能够做到

当抚悠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站在昌乐坊老秦客舍的丈人面前时,老人又喜又惊,喜的是故人重逢,惊的是这么好的天气,也不是泼寒节,怎么又弄了一身水抚悠亦十分尴尬,红着脸,抱着手臂冻得瑟瑟缩缩。老人忙唤了孙媳巧娘带抚悠去沐浴更衣。巧娘听阿翁说起过这位秦娘子,知是自家的大贵人,便将抚悠引入他们小夫妻的卧房,这间房成亲时才布置一新,是家中最好的房间。

抚悠与巧娘身量相似,沐浴后便穿了她的衣裳,绿绫衫子锦半袖,青碧丝绦石榴裙,再看巧娘身上荆钗布裙,抚悠知道小户人家难得有几件过年过节才穿的好衣裳,平日舍不得穿,却让给她穿,心下感激又十分歉意。巧娘却道:“娘子不嫌弃才好,阿翁说娘子是我家的大贵人,可惜我没有更好的给娘子。”

“我是你家的大贵人”抚悠笑着摇头,“老丈没跟你说过吗他才是我的大恩人呢”

巧娘将手巾递给抚悠擦头,将她让到妆镜前,两人坐了,道:“娘子记得你家亲戚送过我阿翁金饼吧阿翁跟我说,他不是没见过金子,可那都是别人的,这金子还是自家的亲”巧娘边说边笑,抚悠也忍俊不禁。巧娘又道:“还有上回,娘子走后,又有人来给了一笔钱。阿翁在城外置的几亩薄田,阿吉给我娘家的彩礼,还有客舍前年修葺,都多亏了那些钱呢,娘子说你是不是我们家的贵人”巧娘自是好奇抚悠的身份,不过阿翁说过,那第二次送钱来的郎君特意叮嘱不许乱说乱打听,她也不敢多问。

抚悠知道第一次赠金是贺家人,第二次,她想应是岐王府吧,因不好细说其中缘由,便只笑笑,并不接话。见屋中挂着崭新的弓箭、箭囊、横刀,床上还放着同样崭新的辔头、鞍鞯等物,像是为出征做准备,便问:“那是做什么用的”

巧娘看一眼,唉声叹气:“岐王征讨河北,官府贴出了募兵告示,这都是为阿吉准备的。”阿吉是巧娘的丈夫,客舍老人的孙儿。抚悠知道,所谓“募兵”就是由于近年来征战频仍,兵源不足,官府在府兵之外,征募年满十八的非军户男丁。抚悠笑她道:“怎么,新妇子舍不得新郎君”

巧娘脸一红,“哼”道:“谁舍不得他呀我还等他给我挣个诰命回来呢我是替阿翁和阿婆担心娘子不知道,阿吉的父亲和叔父,当年被征募去打河东,都没能回来。二老辛辛苦苦养大孙儿,就这一根独苗,哪里舍得他走可劝也劝过,哭也哭过,全都没用。如今啊,但只说是能跟着岐王打仗,长安城的年轻郎君就跟疯癫了一样,几头骡子都拉不回来”巧娘说得夸张,抚悠听得大笑。巧娘以为她不信,分辩道:“娘子别不信,我说的是真的我们同坊有个老兵头,曾跟随岐王西征蜀国,据他自己说,曾在十步之外见过岐王,他说岐王身穿黄金甲衣,头顶熠熠生光,有龙凤之相,是天王降世呢”

抚悠眼前浮现出一个脚踏夜叉,头顶祥光,全身金镀,右手叉腰,左手持戟,长着凤的眼睛龙的口鼻的李忧离,愈发笑得直不起腰,半湿的头发垂在身前,水滴答在席上。巧娘皱眉撅嘴,委屈道:“就那么好笑么他们说岐王是常胜将军,打胜仗,死的人就少”说着竟不觉哽咽。

抚悠见巧娘默默垂泪,心上仿佛被狠狠攥了一把:这口说着要等夫婿给自己挣个诰命的新妇子,心中唯一盼望的只是丈夫平安归来而已。她每每也为身先士卒的李忧离担心,虽然岐王箭法神绝,身边又总有数员猛将护卫战败事小,丢了皇帝爱子就都别想好好过了因此相比,岐王倒更安全些,然而即便如此,她尚常思之不已,念其饭否、眠否、倦否、伤否、安否,何况是新婚离别、前途茫然的巧娘呢

抚悠拉起巧娘的手,安慰她道:“你且放宽心,这仗一定能打赢,阿吉也会平安归来。”“真的吗”巧娘抬头看抚悠,抚悠郑重地点了点头她的岐王,才不会输呢巧娘破涕为笑,抹着眼泪道:“真是,让娘子见笑了。”抚悠莞尔,继而更加宽慰她说:“据我所知,这募兵不同于府兵,府兵农时耕作,闲时训练,上阵便能作战,官府所募新兵没有经验,多被分派押运辎重,难有机会冲锋陷阵,你就更不必担心了。”

“那可说不准”巧娘倒不同意。抚悠疑惑,巧娘凑近了小声说:“我们这里住了位春闱的士子,他有个朋友,现就供职于岐王府,这几日常来,我家阿吉总想着让他帮忙,好能离岐王近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