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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留陈王在京中就会令人心寒,那朕若是杀了陈王呢”皇帝扶额,微微抬头,浑浊的目光中似藏了许多不可说不可触的隐秘,漩涡一样将人拖进无底深渊,让人悚然。

“陛下若无故冤杀陈王,”李忧离扬眸,一字一顿道,“是为不仁不义不智不信。”某些方面,岐王有着令人嗤之以鼻的愚顽与固执,但李君儒却觉得,他真心羡慕。

皇帝盯着面不改色的儿子,冷笑:“你是不是还想说朕昏庸残暴岐王”皇帝大喝,霍然起身怒指李忧离道,“此地是太极宫,不是你的行军大营,还轮不到你发号施令陆长珉留京,无需再议”

皇帝的震怒并没有使李忧离畏惧,他有的只是心灰意冷:这种冲突不是第一次,数日前争论以赵忍之功过是否该杀、足杀、能杀时亦是以父亲的怒不可遏收场,和解,封赏,一切表面上的皆大欢喜都改变不了父子间深如鸿沟的异见。似辛玄青、赵知静、陆长珉这般功臣,说杀就杀,说有罪就有罪,那么他呢岐王如今可是国朝第一大功臣啊他是不是真该如景明所言,为自己,为岐王府,“早作打算”了

“陛下”

“陛下圣明”侍中萧城执笏叩首,李忧离惊诧地扭头看着伏在地上的那位曾经的萧梁皇子,心知他虽态度持中,此一番却是为了阻止他再说出激怒陛下,以至又要遭受处罚的话,心下感激。岐王堂舅张道肃也同萧城之想,叩称“圣明”,余者见状附和,只就剩下“不识时务”的李忧离。

“陛下”李忧离缓缓屈膝跪地,在他即使不看也能感觉到的敌意、玩味和下一刻即将变得惊诧不已继而大失所望的目光中,俯首道,“英明。”

太子忍不住轻笑:他弟弟这百炼钢做的“强颈”竟也能弯

皇帝除了大大意外,也松了口气:不至于非要用重罚这不孝子的法子来挽回颜面他实在不明白,明明是他一心宠大的儿子,怎么如今倒似冤家,都是典兵日久,让那些读书汉教坏了

“你明日就回河北。”省得在朕面前添堵

“是。”

阴云渐消,早已等在一旁的内侍这才敢蹑足上前,在皇帝面前低声言语,皇帝仰面大惊:“什么大声说”内侍伏地叩首,高声道:“陛下大喜,弘义宫传来消息,孺人诸葛氏为岐王诞下一女”

“朕朕做大父了”皇帝大喜过望,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底下众人各自交换眼神,有人欣慰,也有人嫉恨:岐王的运气究竟要硬到什么时候但无论心情如何,都不免应景地道一声“恭喜陛下,恭喜岐王”。皇帝见次子还跪在下面,起身走下御床,亲自扶起:“好啊好啊,你可又给朕立了一功”

这消息对李忧离也甚意外,他这一年征战在外,回过几次长安也是来去匆匆,侍寝之事都由上官珏安排,虽然他确乎记得阿珏提起过某位孺媵有了身孕,却没想到孩子生得这么是时候。

“怎么”皇帝见儿子神情恍惚,殷切询问。李忧离抬头看着父亲,目光中是皇帝久违了的孺子之情,傻傻地说:“今日始知为人父之心。”皇帝老怀大慰,拉着岐王的手大笑:“你这就知道为人父之心了父母之心苦,来日有你知道的时候”尤其是生了你这么个儿子,你知道我有多不省心吗

“听说二兄从突厥带回一位美人,甚是宠幸,希望她不要嫉妒。”李君儒凑趣道。

“什么突厥美人”皇帝好奇,却不待回答,便笑拍次子的手道:“你那些风流事,为父也不管,快给朕添个胖孙子才是正经事”李忧离猛听相王提起抚悠,担心他已知道什么,看过去,相王正一脸得意,十分开怀“还有你,你也听着”皇帝不偏不倚,连相王一并教训。李君儒低头唯唯,心下亦颇为烦恼:父亲盼孙之切,以至得了一个庶出的孙女便喜不自胜,可惜他与王妃结缡数年,至今无子,而因他要借右仆射之力,又不能纳妾

“河北之事,我众敌寡,我强敌弱,战胜只是早晚,想必二弟是在选择战机,父亲不必过于担心。”太子上前搀扶父亲,提议道,“依儿看,也不必再议了,今日该宴会庆祝才是。”

皇帝大喜:“吾儿之言甚是”

李忧离“感激”地看一眼:多谢兄长锦上添花。

“麦秀之感, 非独殷墟,黍离之悲,信哉周室。”

抚悠瞧见摊在案几上的书,拿来展开,“城郭崩毁,宫室倾覆,寺观灰烬,庙塔丘墟,墙被蒿艾,巷罗荆棘。野兽穴於荒阶,山鸟巢於庭树。游儿牧竖,踯躅於九逵;农夫耕老,艺黍於双阙。麦秀之感, 非独殷墟,黍离之悲,信哉周室”是杨炫之的洛阳伽蓝记。伽蓝记感慨北魏之衰亡,那么巧,前梁的都城也在洛阳抚悠瞥看怀抱新生儿的宇文媵她正是前梁的长公主。

“大王请。”婢女将李忧离让进室内,众人忙叩首行礼。李忧离一眼看见抚悠,有些尴尬,抚悠见了李忧离,却慌忙将书卷卷了,背手置于身后架上,才要行礼,便被大步上前的李忧离扶住。“这么晚了,我以为你已睡了。”李忧离道。抚悠被他的灼灼目光看得两颊发烫,低声提醒:“还跪着一屋子人呢。”

“起来吧。”李忧离道。众人起身,宇文媵将孩子抱至岐王面前,她心如鹿撞,不敢抬头,只双手将孩子捧给岐王。李忧离看了看襁褓中安睡的小婴儿,蹙眉道:“这么小我也不知怎么抱。”抚悠见宇文媵进退不是,不知如何是好,便伸手将孩子抱入怀中,让李忧离看,边道:“你看,这小小的脸,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多惹人怜。”孩子抱在抚悠怀中,李忧离才有心逗弄,手戳小脸,真是柔软呢。

“小可怜,一生下来就没了母亲。”抚悠叹气。诸葛孺人产难而死,李忧离已经知晓,亦叹道:“陛下为她的降诞置酒宴会,当着文武五品以上册封县主,赏赐御衣物,这已是极大的殊荣,也算告慰她母亲的在天之灵了。”李忧离没有说,他们“贤德”的皇后阿杨可是撺掇着皇帝要封这孩子郡主呢

例太子之女封郡主,亲王之女封县主,她这是要借孩子的封号挑拨岐王与太子的关系,让太子感受到岐王功高的威胁。在皇帝这个年纪,不少人都已做了曾祖,皇帝心心念念盼来一个孙女,借了酒兴,便要答应,好在太子中舍人玄功就进言,“今以郡主封王之庶女,来日何以封王之嫡女”这头一个是因为皇帝高兴,但不可能岐王所有的女儿都能封郡主,那么将来岐王有了嫡出的女儿,封号尚要在一个庶出之下,不但不合礼数,惹人笑话,未来的岐王妃亦当引以为耻皇帝明悟,这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