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上大哥沉痛的目光,看到昔日风流俊雅的傅家大公子,身姿微塌不再挺拔,本来因伤就清瘦的面容,没了往日的骄傲倜傥,平添了几分肃重,清贵如乔木,经历连番霜雪,也会枝叶落尽易脆堪折吧。
“大哥”傅清月看他。
“没事,你不要操心,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呢。”傅正平轻声说,语音苦涩。
岁月易逝,夏蝉嘶鸣,傅清月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今日回来得早,此刻才未时刚过,她饲养的春蚕已接近成熟,蚕儿吃桑叶的需求量日益减少,已不需要日日采摘那么多桑叶了,大哥筹备夏蚕的事被耽搁了下来,蚕室的蚕娘们正在准备蚕儿要结茧所需的竹条,傅清月帮不上什么,便早早地回来了。
到家门口时,门眉处插了两簇绿色粗壮藤条绞成的花草束,傅清月一愣,直至闻到束条散发出淡淡的艾草香时,才恍然,端午就要到来,草束应是摘取了新鲜的菖蒲艾条缠绕而成,插于门眉用以驱瘴辟邪的,长安也有此风俗,其实用它们并石榴花制成的花环戴于头上,更是美丽芬芳。
“花妖神秘,今日终于得缘一见,真真摄人心魂。”
“哪里,在哪里”少女惊讶,到处张望。
“嗯,看来是个刚成人形的初妖,道行不高”男子嘴角抽搐。
“啊你竟说我是妖怪,我饶不了你”
一男一女在花海飘扬的草地上追闹嬉戏
旖旎绚烂的画面骤然飘散,一阵人语脚步的嘈杂声惊醒了梦中人。
傅正平为首的一行人已行至门口,落后大哥半步的是一脸和蔼的吴大夫,身后跟着傅伯和药童。
傅清月向吴大夫行了一礼,感激之情言于表,他们这一家子的人时常劳烦人家,虽然诊金丰厚,可这样医术了得又脾性温顺的大夫,纵是难得,三更半夜出诊,也毫无怨言兢业如常。
吴大夫捋了捋他的山羊胡,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对傅清月说:“嗯,傅小姐最近勤于锻炼,气色良好,可喜可嘉。”
吴大夫的话引得傅正平侧目,看着傅清月比昔日较深的肤色,灵动的双眼透着一份朴厚的气韵,这就是他的妹妹,坚忍不拔。
傅清月一愣,得到医者的赞扬,自己的“脸色”得“多好”才行,不过自己这些时日来的辛勤劳作,在别人看来竟是为了锻炼身体,心中不禁苦笑了一番。
送别吴大夫,傅清月向大哥问出了心中的猜想:“父亲怎么了”
傅正平柔声地答她:“父亲旧疾发作,整夜咳嗽不能歇息,甚是严重。”
“哦。”傅清月低头不语。
“虽有傅伯在旁日夜守候,郑夫人也亲力亲为,可父母之年,我们作为子女的不可不知。”
傅清月一怔,抬头说道:“大哥,我知道了。”脸上火辣辣的红,大哥今日的话虽没有明确的责备,但一向宠溺她的大哥说出这严厉的话已是对她多有不满了。
“明日你不必去桑园了,跟我一起去赴宴。”傅正平峰回话转,低声一说。
傅清月心中内疚,有些将功补过的心理不问缘由便答应了下来,其实是哪里都不愿去的。
傅正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挑眉道:“明日要注意一下仪容仪表,三爷怎么说也是这合浦郡的顶尖人物,不能失了礼数。”
原来明日赴的是马三爷的宴,傅清月顿时黑脸,傅正平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阴沉地冒出了一句:“你说这人怎么会变得那么可怕”说完顿了一瞬便转身离去。
徒留下一头雾水的傅清月,啊谁呀大哥说的是谁呀,也不说清楚,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会读心术呀本还想去一趟青园瞧一瞧凝香,现在瞧着大哥心情不好,还是不要招惹的为妙。
、端午茶宴
翌日,傅清月和傅正平赶到宴会地点时,已是离约定的时辰迟了一刻钟,今日五月初五,出门时经过城中的绕城河,当地人叫这条穿城而过,十余丈宽的河叫“西门江”,端午之际,江上有赛龙舟,未到开赛时就源源不断地涌进人来。
这样的节日才知,合浦郡平日看似荒凉,地广人稀,也有人潮涌动拥挤的时候,四面八方赶过来凑热闹过节的老百姓,满面笑容,京城改天换日暗潮涌动丝毫没有影响到这里,只要日子过得去,谁当皇帝对他们来讲几乎都一样,人们过节的喜庆氛围盎然,心中满满的都是祈求驱邪避害,身体康健的美好愿望。
马车走走停停,傅清月挑开车帘往外张望,人群中不论大人孩童均笑魇连连,毕竟不是天子脚下,较长安城人的势利精明,这里的人淳朴憨厚,见到马车也不慌不忙地避让。
马车往城南海边而去,隐约闻到海边才有的腥味,因出城前耽搁了时辰,马车赶得有点急,车内的傅清月被晃得头昏,车帘被风吹得翻起飞卷,露出的空档刚好看到大哥策马疾奔催促马车的后背,风吹得眼睛发涩,傅清月阖目,心中叹道:何时可曾见过大哥要见何人这样失态着急
“傅小姐,请喝茶。”三爷举着一个青灰色陶碗到傅清月跟前,碗中盛有刚煮好的茶汤,香飘四溢。
傅清月愣了一下,直盯着茶碗里红潋的水面,忽略那托碗白皙修长的手指,茶碗不过一指宽,她坐在三爷的斜下座,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三爷见傅清月久不接他的茶碗,眉毛略上挑,把碗放到她跟前的矮几上,轻笑着说:“傅小姐,一路辛苦,尝一尝我们岭南的茶跟京城的茶有何不同,这可是现炒现煮的,茶叶也不过昨日才采摘。”
听他这么一说,傅清月把目光移到了一旁正煮茶的小童,看着茶童行云流水的动作,一时忘了端茶。
大哥在一旁轻轻地咳了一下,傅清月回过神,忙端起矮几上的茶碗,道:“谢谢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