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其他船工水手,就是贵为偏将的他,也是被海上的风浪磨得皮糙肉厚,生死早就置之度外。
祁风见她蹙眉,刚刚的欢快一扫而空,伸出自己的左手,撩起衣摆,大方道:“上回你在船上看到我手臂上的伤疤,这是被水怪给蛰的,当时是又肿又痛,船医说我命大,才没死掉。水怪可不是你想象的面目可憎,它通体透明,无骨,有许多触须,在月光之下的海里尤为晶莹漂亮,散发着淡蓝色幽亮的光,像星空中会游动的星座,就是这么美丽的东西,剧毒无比,被蛰了,发痒腐烂,甚至为此丢了性命的人,不在少数。”
傅清月瞪大着双眼,听得嘴巴不自觉地形成o型,这海里的生物有多少啊且不说能吃的鱼虾蟹蚌,想起上回跟着去看头采时,那再也上不了岸的憨厚珠农,还有水面隐约可见海中巨大黝黑的巨影,让人喟叹,海洋宇宙到底有多大人在天地之间,果真渺小如斯。
见她听了有兴致,祁风又捡了几件在航海时遇到的趣闻轶事讲与她听,傅清月听得专注,不时点头,瞪眼,面部表情十分生动有趣,眉宇间的哀愁淡了许多。
两人说得欢快,时间和路程便转眼即逝,在门口分别,傅清月向祁风约好:“风叔,哪天我再向你讨教。”
祁风含笑点头,送了她进门,牵过随从手中的缰绳,一跃跨身上马,两人欲抖缰策马时,一个黑影突然飘来,迅速地挡在祁风的面前,事发突然,后面的随从喝道:“什么人”
祁风心中一沉,面上不懂声色地看向来人,似在静等他开口。
目光如炬,身手矫健,两鬓花白,素服草鞋,祁风盯着他,目光复杂,脸上沉静如水。
“你与那孩子说了什么”那人沉声问,虽然祁风坐在马上,那人站着微仰着视线看他,可气势丝毫不输祁风的“居高临下”。
“傅聪,我当年既然答应了侯爷的事,便不会食言。”
那人有些褶皱耷拉的眼皮一眯,看了祁风一会,侧身让路。
祁风在马上同样无声地看着他,一扬马鞭,马儿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身后的随从慢了一拍,也策马跟上。
看不见的尘土飞扬,如夜空中的幽灵。
今日风和日丽,一大早也挡不住烈日炎炎,临上船前,傅黛君抓着傅清月的手,这两天妹妹心里有抵触,她可以理解,这样的事放在谁头上,都是难以接受,“母亲不愿意告诉你身世,是她跟父亲达成协议,你是傅家的孩子,以前是,以后也是。”
“我的亲身父亲是谁”傅清月忍不住问。
傅黛君仔细地瞧了瞧她,如春花般娇艳的容颜,即使愁眉紧锁,依旧挡不住青春逼人,她摇了摇头,“我和大哥都是在母亲临终前得知此事,母亲交代不要过问父亲关于这件事,父亲也一直知道我们知情,对此事也是绝口不提,临终前交代大哥可以告诉你,对于当年的事,我们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傅清月抿着唇,低头沉思,也许大哥和姐姐并没有瞒她,父亲要承认这个不是他亲身的孩子,就杜绝她重新找到亲身父亲的可能,当年的事只有当事人知道,不管出于何种原因,这都是一出丑闻,傅侯爷傅家的丑闻,他们谁都丢不起这个脸,直至百年之后,才告知她一声,算是仁至义尽了。
“何苦要告诉我这些呢”傅清月嗫嚅道。
傅黛君一恸,搂着她安慰:“你永远都是姐姐的小月儿,这不会有任何改变。”
心头一紧,离别在即,傅清月已从那团迷雾中出来,今日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再见,目中已泪光闪烁。
起航的号角已经吹响,陆续有人上船,岸上送别的人频频挥手,陆萧已经来催了。
傅清月更加不舍,抱着姐姐的手收得更紧,脸埋在她的肩窝处,无声地哽咽,看此情形,王文谦也过来劝。
王文谦和陆萧,一人拖着一个,把她们分开,傅清月看着姐姐被陆萧拥着上船,泪水终忍不住地哗哗外流。
陆萧帮傅黛君把风帽带上,船行带起的风吹得衣裙猎猎作响,她怔怔地站在船头,看着岸边模糊的声影,心中默喊:再见了,我亲爱的家人,以后恐怕再难相见;再见了,傅黛君,以后再也不会有此人,关于她的美貌和尊荣,已成为历史长河中的一粒尘埃;再见了,妹妹,我们以后都要幸福。
船越行越远,已分不清船上的人影,姐姐纤丽的身影掩在其中,如沧海一粟,不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傅皇后,供众人敬仰,只有身边伟岸的男子精心呵护,从此,世上再无傅黛君,那个尊荣又可怜的女子,已自缢于深宫之中,从此她不再有家有姓氏,只有跟着身边的人浪迹天涯。
、吕宽获赦
送行的人除了大哥、王文谦之外,吕宽也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傅清月后知后觉地羞赧,可心中满满地酸涩涨得难受,索性不管了,埋到王文谦的怀中哭个够。
时光荏苒,傅家的春蚕养殖失败之后,就没有接着养夏蚕,傅侯爷的死对傅家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简直要掏空了傅家,傅正平也彻底地倒下,旧伤和连续地透支,心伤和操劳让他年纪轻轻,身体却比任何时候来得虚弱和不堪,一家老小的生计险些成为问题。
王文谦的支助让这个残破的家得以存活和继续,傅清月没有违背跟三爷订的诺言,可她依旧跟王文谦在一起,风雨无阻地到他的仲园里帮忙,春去秋来,三爷也没有继续找她麻烦,日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滑过。
今年一整年高温少雨,虽不至干旱,可合浦郡的农谷作物秋后便多受虫害,农民苦不堪言,有道是靠海吃海,靠山吃山,所幸高温天气中海里的鱼虾依然很多,郡内没有出现大面积的旱涝灾荒。
听闻中原一带干旱后遇蝗灾,颗粒无收,即将到来的冬天更加难熬,温饱不全的农民不堪税役,流离失所,举家搬迁,不停地北上或迁徙西南及东南靠海一带,
一晃眼,合浦郡的秋天到来,炎热干燥的秋老虎丝毫不减威望,傅正平在吴大夫的妙手回春和日夜不离药罐的调养下,逐步好了起来。
这日,傅清月有事要找大哥,匆匆吃了早饭,刚要起来,忽觉一股暖流从鼻子里面流出,滑过嘴唇,滴在胸前的衣襟上,气势汹汹,傅清月用手一摸,红色的。
“哎呀,出鼻血了,快扬起头,快。”这边,正要收拾碗筷的阿碧抬头,看到小姐右边鼻孔一条蜿蜒的红色小蛇,汩汩而出,赶忙拿了帕子过来。
傅清月没有听她的话把头扬起,而是按了手中的一个穴位,慢慢的,血便止住了,只是弄脏了衣服,要重新换一件。
阿碧在帮她换衣服的时候,唠叨了起来:“小姐,做事固然重要,可也要注意身体啊,你看看你,每天吃饭像打仗,糖水水果不是逼着你盯着你你就不吃,就像个小孩子一样让人操心,看嘛,又出鼻血,这都是入秋的第几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