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此人终是老了。西原一战,已将他最后的英锐之气都磨尽了。其实这也并非没有先例,第一上将军魏仁图,论年纪和方若水差不多,但断臂之后,基本上再没有披挂上阵的决心和意愿了,但胡继棠却是在断却一腕后才在军中大放异彩的。方若水作为一个宿将,现在失去了战意,也并不是难以理解的事,因此大统制并没有强求方若水。
与失去了进取心的方若水相比,擢贤令下达后,各军区的年轻军官全都跃跃欲试,只觉大统制果然英明无比。与此同时,东平城里的整肃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抓奸细,除内间,各军无一例外。而此时天水特使丰天宝已在归程途中,随身带着五羊城修订后的计划。这计划已经正式开始实驰,南方对北方的第一次主动攻击马上就要开始。
五月十五日,又是砺锋节,也是五羊城举起“再造共和”大旗一周年之际,以五羊城为首的南方七省联盟发出了第一个公告。这十一长老会的公告宣称,因为大统制刚愎自用,倒行逆施,完全违背共和国“以民为本,以人为尚”的信念,因此南方七省联合声明,脱离大统制的掌握,正式宣战,誓要再造共和,解万民之倒悬。
这份公告一出,举国震动。北方诸省虽然也知道南方在闹叛乱,却也没想到竟有七省之多,而且其中竟然有广阳和天水两个军区。共和国一共五个军区,两个军区反叛,已占了五分之二,真个是可忍孰不可忍,特别是雾云城文武诸校,在大统制五月十六日发出了反驳的公告之后,马上上书要求进行游行,斥责南方的逆行。有许多尚未毕业的学生,甚至包括文校和女校学生,也写血书请求从军,誓要扫平叛逆。一时间,雾云城以降的北方各大城池卫戍都忙了不少,因为那些人慷慨激昂之下,第一件事就是去砸南方诸省,特别是广阳省商人开的店铺。五羊城数百年以都是以经商为本,城民大半都从商,在雾云城里也有很多铺子。这些广阳商铺的店铺被称为“南货店”,卖的都是南方诸省的腌鱼荔枝一类特产,向来很受北方民众欢迎,哪家逢年过节,生产做寿,乃至红白喜事上都要买些,这回却被砸了近一半,一时间雾云城里想吃点腌鱼荔枝干都没处去买。雾云城的有些长者见此情景,暗自摇头,说几十年了,吃苦不记苦,简直是人世轮回,旧事一模一样地重演了一次。年轻人问以前是不是也发生过类似事件,老人们却也不说了,因为那事发生在旧帝国时期,而共和国时谈论旧帝国是犯忌的。
和沸反扬天的雾云城不同,东平城和东阳城却是异样的平静。一方面是蒋鼎新弹压得力,下令一律不许骚扰市民,另一方面也是东平城现在有近十万军队。正值整肃时期,军纪比平时更严。虽然不少年轻人壮怀激烈,很想和雾云城里一样把广阳商人的店铺砸了,以示和叛贼势不两立,但街上来来去去都是拉练的军人,实在有点怕人,没人敢在这时候出头。
陆明夷和齐亮两人从一个小酒馆走出来,天色已暗。看着街头的灯火,齐亮叹道:“东平城真是繁华,西靖根本不能比。”
西靖作为名城,其实也不算小了,但从繁华上来说,确实还和东平城差得远。陆明夷道:“东平五羊,号称天下繁华之最,西靖比这两个城当然要差一点。其实这两城都交通便利,各处运来的货物都汇聚到此地,自然就繁华起来了。”
齐亮道:“只是一打仗,只怕这些繁华也将过眼即逝吧。听老人说,当年高鹫城也是相当繁华呢,现在却实在不怎么样。”
陆明夷道:“打上了仗,这些损失在所难免。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从古至今,不知出过多少英主名王,最终都要烟消云散。”他说到这儿,看了看天空,笑道:“阿亮,我们的世界,已经就在眼前了。”
齐亮诧道:“我们的世界”
“是,这个世界。”
陆明夷的眼里,有一种异样的光彩。齐亮心道:“明夷大概还在为大统制的那道擢贤令而兴奋。”
大统制的擢贤令下达后,最兴奋的还是陆明夷这样的下级军官。以往天下承平,士兵按部就班地晋升,到五十岁退伍,绝大多数可能连个百夫长都升不到,运气好的,能升个都尉就算祖坟冒青烟了,想升到下将军,几乎不可能。但擢贤令明明白白说了,只消有军功,就可以越级提升,这样那些下级军官的机会就要大得多了。现在陆明夷和王离、米德志都因此令而提升为辅尉,齐亮也已成为陆明夷麾下的什长。战事一触即发,在接下来的战事中,陆明夷更有可能立下战功而得到提升。只是齐亮总有点担心。仅仅是夜摩千风这一次哗变,就已经死了不少人,和南军正式交战后,定然会死伤更重。
这个世界,只属于明夷和王离这样的英雄人物,我终究出不了头。齐亮想着,讪笑了笑道:“明夷,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要出征”
在东平城待了已经有半年了。本来四月就该出征,但由于夜摩千风的哗变,接下来就是整肃诸军,就拖了下来。这一番整肃,把不少军官都整肃掉了,陆明夷和齐亮所属的昌都军区部队也有几个军官被查出和顾清随有种种转弯抹角的关系而丢了职,这样由徐鸿渐亲自统领的冲锋弓队就显得越发重要。陆明夷道:“如果我没算错的话,六月初就该出发了。”
齐亮道:“那就只有十几天了唉。”
陆明夷见他叹了口气,笑道:“阿亮,你担心什么你现在训练得很刻苦,上了战场,也不用太担心了。”
齐亮的枪马不算太出色,但陆明夷现在常和他一块儿训练,所以齐亮现在进步相当大。只是他总是对即将到来的战争感到害怕。刀枪无眼,上月与哗变的夜摩千风一战,齐亮也第一次见到了刀枪直接插进人身体中喷出的鲜血,现在仍是心有余悸。他小声道:“明夷,你说,我们能赢吗”
陆明夷想也没想就道:“不好说。”
齐亮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怔了怔道:“不好说”
“是。南船北马,南军的骑兵肯定不如我们,但他们的战力却不比我们差多少。这一战,恐怕会旷日持久,打上好几年才能见分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