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自从去了北辰宫,再也看不到月亮了。
透过沙沙的树影看着天上的月亮,忽然有那么一刻,舞沂很想念曾经生命中的那些人,就像是在很久以后,或许自己也会这样坐在昆仑丘的土地上,想念自己曾经在北辰宫练剑的那一段日子。
苏慕卿来到舞沂的身旁坐下:“再过一段时间,人间有个节日,就是跟月亮有关,到了那天,月亮特别大,特别圆,凡人称之为月夕,等到那天,我带你上街去玩玩。”
舞沂侧头:“你们妖类,也过人间的节日”
苏慕卿摇摇头:“老哥倒对这些没兴趣,我也只是有的时候会去人间看看,我们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苍偕山,你呢,你们昆仑丘有什么祭典或是节日吗”
舞沂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脸上罩着清冷的光晕:“我们那里虽然也在西边的一处仙境之内,但是跟西方别的地方不大一样,那里一年之中,有半年是在大雪纷飞中度过的,不像是西北荒原的其他地方。”
苏慕卿一同抬头,月亮周围,是漫天的星辰闪烁,星云流萤。
“小苏”舞沂忽然叫了他一声。
“嗯”他侧过头。
“我给你讲个故事。”
“你也会讲故事”
“算不上故事,是我下凡历劫时候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同别人说过,就连三哥也没有,你是第一个。”
苏慕卿坐直了:“那还真是我的荣幸啊。”
、洛水许诺
曾经的某段时间,一段打油唱词在洛阳城内风靡一时,不仅仅只是说书先生,就中的孩童都是能够唱上两句的,只要是外地来的人,几乎所有人都在洛阳城内听说过这段唱词,并对唱词之中所描绘的人物充满了憧憬与向往。
如今这段唱词全文已经不可考了,毕竟只是口头传唱,并没有专门的人士把它用文字的形式记录在书本之上,天上一天的时间,人间未必是一年,可能一年多点,一年少点,但是,舞沂在北辰宫呆了几个月,人间虽不算是沧海桑田的一段巨变,却也不再是那个时候她下凡历劫时看到的风景了,这段不长不短的改变,足以湮没一段记忆,磨灭一段人心。
南风暖,陌上桑
洛水涛涛农活忙
周家公子行车过
貌色倾城世无双
整首唱词,留下来的只有短短的四句话。
方诚贞坐在马车之上,便听得有过往孩童唱着这段唱词,她撩开帘子,微微地往外面觑了一眼,唱着歌谣的儿童早就走远了,只剩下洛水岸边,香草青青。
“到哪里了”
“回小姐,再赶一日的路,便可到洛阳城周府了。”车夫道。
“天色不早了,今夜先找地方歇歇腿脚吧。”
“是”
方诚贞细细回味着方才听到的诗句,自己其实并未见过周府的那位长公子,但是她知道,那是她要嫁的人。
父亲同那周家的老爷一同在朝为官,这桩婚事,说白了,是为了巩固两家的关系,就像是有时候国家的帝君对外征战,碰到了不好惹的国家,通常就派一位公主去联姻,美其名曰:结盟。
那日父亲来同自己说这桩事情的时候,只是说了一句:“你收拾一下,五日之后,便启程前往洛阳,同洛阳周大人家的长子成亲。”
方诚贞觉得自己的人生大抵便是如此了,一生的命运皆由别人来安排。
“好”
既然父亲肯提出这门亲事,想必是好的,就算不好,也轮不到自己来争论。
夜里,一行人都住在洛水岸边的一处车马驿之中,此次,方老爷随着方诚贞一同前来。
月色明亮皎洁,孤高清冷,洛水边上凉风瑟瑟,唯听见水流过的声音,扑到脸上的,也只有从水面吹来的微风。
听说某个朝代曾经有一位文人,在这洛水之上见过仙女,遂心向往之,方诚贞觉得那都是无稽之谈,她从不信这天底下有什么神怪,既然没有神怪,那自然也就没什么仙女一说,那不过是别人编出来聊以慰藉的。
她唯一相信的神怪之谈,是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那本古书之上提到了一个地方,名叫青胤阁,位于东海之上,在青胤阁,凡人可以由此往生,或许今世为人,来世便为仙。
那时候她本想再多了解一些关于青胤阁的事情,但是不知怎地,正到要看的时候,那本古书却忽然不见了踪迹,青胤阁的真相也无从去了解。
方诚贞虽不信别的神怪之谈,却十分笃信自己身上的命运,听说自己小的时候,刚好有一个疯疯癫癫,化名刘阚山的道士来家里,说自己出生的时候,天上闪过五彩霞光,三年草谷丰收,是神仙的转世,之后,在看了那本讲述青胤阁的古书之后,方诚贞更是认为,自己的一生,便是要奔着东海之上的那个地方去的。
她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素绿色衣裙,在这早春之时的水边站了许久,多少还是有些冷意的,正准备回车马驿就寝的时候,听见了不远处有窸窸窣窣的人声,似是一男一女在说着什么闲话,她往发出声音的地方一望,不过这遥遥一望,却望得清清楚楚。
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男子,长身玉立,眉眼温婉如画,眼中氤氲着一段缱绻愁思,看着面前的女子。女子背对着方诚贞,看不清长相,就着这月光,唯见女子头上的白色玉兰花饰泛着银光。
看来是小两口饭后谈心,培养感情,碰巧被自己撞见了,方诚贞本就无意旁听,转身便要走,谁知这一转身,便听见了那女子唤那男子的名字,顿时浑身僵住了。
那女子,唤他敏岸。
周毓,字敏岸,正是自己要嫁的那个人。
方诚贞止住了脚步,看着男子的穿着服侍,言谈举止,再加上这别无二致的姓名,想来,不会再有第二人了。
方诚贞刚好在一棵树的后面,两人的角度该是看不见她。
那女子声音清澈:“敏岸,你可是当真要成亲”
那个叫周毓的男子点点头:“家父的命令,自是要遵从,只是”
“只是什么”
“成了亲,你我便不能再这样见面了,但是,我对你,依旧是如往昔那般。”
“你依旧如往昔那般喜欢我么”
“此番娶的是方家的小姐,虽然没见过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小姐,但是夫妻之礼还是要尽到的,然而礼数终究不过是礼数,我终此一生,一颗真心,自是还在你的身上。”
听周毓的声音如同缓缓掠过这洛河的河水,浸入人心,掀起一阵寒凉。
他是自己要嫁的那个人,自己要嫁的人,对着另一个人说,他终此一生,一颗真心在她的身上,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