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脸上轻蹭了几下。
我不知道星星是否听见了我的最后一句。因为话音刚落,他已经抵挡不住深深的疲倦,陷入了睡眠,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事后,我再试探性地提起去找秋城哥哥学习治疗方法的事,星星先是以各种理由拖延,再后来,干脆以秋城哥哥发现这种治疗方法被证实会产生严重的副作用为由,彻底回绝了我。至于把我的衣物用品打包起来的事,我没问,他也就只字未提。
难免还是为星星的病根本没有找到可行的治疗方法而感到失望。但让我有所安慰的是,自那天之后,星星像是真的断了让我离开他身边的念头一般,又与我亲近了许多。
因祸得福,也便就是如此吧。
、第六章上 2009春
这一年的春天,星星的病情,又发生了新的变化。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沙哑,吞咽更加困难,从前常常出来作怪的痉挛倒是突然消失了,但我很清楚,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我能预见得到,再这样下去,星星的病很快就会发展到说话困难,口齿不清,然后就是呼吸衰竭,可能随时就要面对死亡。
虽然我长期都在做自己的心理工作,说服自己尽量对星星的病看得平淡些,努力以最好的状态陪伴他过完剩下的日子,但是现在,看着星星一步步地离死神越来越近,我还是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面对as这样强大而残酷的对手,我根本毫无办法可想,唯一能做的,便是试着说服星星去接受康复治疗。
起初,由于不愿将自己身体的残疾暴露在更多人的面前,星星是十分抗拒的。但始终拗不过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苦苦哀求,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试试。
隔天,星星在我和小唐的陪同下,由小罗开车送到了f城康复中心。
一路上,尽管我一直将星星搂在怀里,握着他的手给他鼓励,他还是明显地表现出紧张的情绪来。
这种紧张的情绪,在工作人员带着星星参观康复治疗室的时候更加激化了。因为星星发现,虽然在康复中心里进行康复治疗的残疾人很多,但他们或缺少肢体,或半身瘫痪,像他这样几乎全身都不能动弹的,却是极其少见。
“念念我”星星沙哑着嗓子唤我,颇有些想打退堂鼓的迹象。
于是我狠心地装作没听见,若无其事地朝他笑了笑,又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兀自走到了一边。
好在这里的工作人员倒是热情且专业,在星星表现出些许不快的情况下,依旧好脾气地耐心地讲解着,最终打动星星,同意接受康复训练。
在征得我们的同意之后,工作人员将接待我们的任务交给了一名姓李的康复医师,由他在大概了解了星星的病情之后,为星星做了一个简单的身体测试。
“杜先生,其实你现在的情况可能并没有你自己想象的那么严重,只要好好配合我们康复医师的工作,勤做康复治疗,还是能够帮助恢复一些身体功能的。那么现在,我们就先尝试着在辅具的帮助下站立和行走。”给出一番官方的客套话之后,李医师开始进入了正题。
几分钟后,星星进行了他的第一项尝试,在李医师的扶抱下,颤颤巍巍地靠着站立架站了起来。
星星站立的样子其实算不上好看。尽管是站立着,星星的脑袋还是无力地耷拉着,身体佝偻,姿态颇有些怪异。可是离开了李医师的扶抱,依靠着自己的力量艰难保持住了站立姿态的星星,在我看来是那么的高大,那么的帅气。
星星并没有将站立的姿势保持多久,便身子一软,倒在了李医师的怀里。但我还是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些和我一样的兴奋和欣喜。
接下来,在短暂的休息之后,李医师又将星星的轮椅推到双杠旁,托着他的身体,让他站立了起来,又将他的两条手臂搭在了双杠上。
由于星星的双臂几乎使不上力,手指又蜷缩着抓不住双杠,所以这次尝试没能成功。
但李医师并没有放弃,而是换了个方法,将自己的双臂穿过星星的腋下,支撑着他站立起来,鼓励他迈动自己的腿向前走。
星星接到了指令后便开始用力,我能看得到他额上的汗珠开始涔涔流下。终于,在我期盼的目光中,星星将自己的右腿向前挪动了一小步,接着,是左腿。
虽然只是这么小小的两步。但我知道,这是星星来到这里之前所不敢想的。此刻在他脸上浮现出的笑容是那么的满足,那么的美好,看得我有些心醉了起来。
由于是第一天尝试康复训练,强度不宜过大,所以李医师并没有给星星安排过多的内容,双方约定好三天后再到这里进行第二次康复训练之后,我便陪着星星回了家。
这一天,星星的心情格外地舒畅,连食量都增大了不少,对于下一次的康复训练,更是心心念念地期待着。
三天后,按照约定,我和小唐再次陪着星星来到了康复中心。
可是这一次,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医师,同样的训练方法,星星却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再迈动他的双腿。
“杜先生,不必着急,可能你今天状态不佳。”李医生好心地安慰星星。
但我知道,他根本就听不进去。
多次尝试失败后的星星,瘫软地坐在轮椅里,眼神冰冷放空,像是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绝望。
我开始有些怀疑,强迫星星来接受康复治疗,是不是错了。
我给了他希望,却又让他失望。我想延缓他身体的衰退,却在变相地提醒着他,病魔的脚步,从来就不曾停止过。
“星星哥哥,别这样,要不,我们先回家吧。”心疼星星难过绝望的样子,我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星星却动了动手臂,作出一个想将我的手甩掉的动作,并从牙根里挤出了一个字,“不”。
他咬着牙,不看我。许久,放在轮椅扶手上的两条手臂开始奋力地向上抬,似乎是赌气想自己勾着双杠站起来。
但是刚刚抬离了一小段距离,便脱力地滑落下来,重重地砸在扶手上,发出一声闷响。
“星星哥哥,你别这样,你会伤到自己的”看到星星这么勉强自己,我再也做不到袖手旁观,上前强行将他的轮椅倒退着推离了双杠。
“不要管我不要碰我”大概是我的行为加深了星星的无力感,他突然黑了脸,冲我发起脾气来,“什么康复训练,有什么用你们都只是在看我的笑话,是吗”
“不是的”我想解释。可是在狂躁的星星面前,所有的解释都是那么的苍白。
李医师识趣地离开了康复室,只将我们两个人留在了堆满康复器材的房间里。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气氛一度寂静到让人尴尬。
许久,星星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说了句,“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