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前山后谷之中的乌鸦,未免太多了一些。
鸦性食腐,这山林之中,究竟有多少食饵,才会引得这么多乌鸦徘徊不去
而且,乔槐多少应该知道乔空山的手段,他和重楼子就这么有把握,抢了人家徒弟,就不会被乔空山掀了整个仙游观
乔槐一直策马跑到山路太过陡峭之处,才将宋域沉提下鞍来,倚放在树下,反手一刀割断了马喉,随即一脚将马儿踢下了深谷。
狼群出没、鸦群乱飞、终年无人能入的深谷,的确是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宋域沉只觉一块巨石蓦地压上了心头。
、卷三:白骨如山鸟惊飞五
宋域沉被带入观后的密室,仔细洗剥干净,连指缝中都细细刷洗了,惟恐藏有乔槐被乔空山收入麾下也有几年了,即使常年守在万州,难得跟随乔空山身边,但多少还是知道一些乔空山的手段,不能不小心提防。
洗刷之后,乔槐取了一件夹金丝的厚布道袍,将宋域沉双手束在袖内,牢牢缚住,又不至于伤了手臂,腿上也如法炮制,此时药性渐解,宋域沉可以开口说话了,出乎乔槐意料的是,第一句话,并不是问他为何背叛,却是问他:“指环上是什么药”
乔槐吃惊过后,觉得面前这小小少年已是笼中鸟俎上肉,没什么好忌讳的,当下答道:“是观主从大都得来的宫中秘药。”
难怪得药性这般陌生,又这般迅猛。
宋域沉第二个问题,问的仍然不是乔槐所猜想的:“乔柏和乔桅呢”
乔槐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当然是在那匹马呆的地方。”
那道深谷,不知埋葬了多少尸骨。
宋域沉默然一会,追问道:“观主想做什么”
乔槐摇头:“我只管抓人。”
宋域沉终于问了出来:“你是乔家仆役,为何替观主办事”
乔槐冷笑:“我在乔家,只是一名仆役;为观主办事,却能够飞黄腾达,傻子才继续呆在乔家为奴为仆”
宋域沉一怔:“只凭你抓住我就能够飞黄腾达”
乔槐道:“观主每次入京,都可以直接觐见大汗,只要他在大汗面前说一句话,我为何不能青云直上”
联系到乔槐诱捕他时掏出的江陵将军府的令牌,以及指环上的秘药,宋域沉觉得,乔槐这番话只怕并非空穴来风,重楼子的确与大都关系匪浅。
这么说,重楼子抓他,其实与大都有关
这个推测,让宋域沉心中不觉紧缩了一下。
乔槐离开时,宋域沉已经被四条同样夹金丝的厚布绳缠腰缚在了密室当中,他可以稍稍走动一下,但无论朝哪个方向,都不能走出五步以外。密室中没有桌椅,不过地上铺了厚密的夹棉布垫,以防他磕碰到哪儿。
这样小心翼翼,惟恐弄伤了他再联想到重楼子特意送他波斯秘药祛除身上疤痕,还有那精心搭配的清淡饮食宋域沉不能不怀疑,仙游观是否在暗中替大都的权贵搜罗娈童。
他抿紧了嘴。
若果真如此,一旦脱身,他必定要让重楼子生不如死
四角悬挂的明珠,珠光柔和,却将密室的每个角落都照得分明。大约每过半个时辰,乔槐便会在窗口处张望一回,以便确认宋域沉安然无恙。与铁门相对石壁上,又开了一扇小窗,窗外似乎便是深谷,风声呼啸,清晰可闻,时时有云雾之气自铁栅外渗入,因此密室中气息颇为清新。
宋域沉斜卧在布垫上,双袖掩面,闭目静听窗外风声鸟声,同时催动体内那股刚勇灼热的气流,将未化尽的凶猛药性,徐徐吸纳,慢慢推入六道阳经之中,气血循环,热流往复,三个小周天下来,药力尽行化为了内息。
乔槐只以为,乔空山和他的弟子不过是擅长用毒杀人而已,除掉了宋域沉身上的所有药物,便如同拔掉了猛虎的爪牙,可以就此高枕无忧了,却永远也想象不到,天下药物,尽可成毒;天下毒物,绝不止于伤人杀人这一个用途。
期间乔槐进来送了一次饭,却不是寻常米饭菜蔬,而是一碗松花糊,一杯松针茶。白瓷大碗上题了一首苏东坡诗:
一斤松花不可少,八两蒲黄切莫炒,槐花杏花各五钱,两斤白蜜一起捣,吃也好,浴也好,红白容颜直到老。
宋域沉一眼扫过去,脸色便是微微一变,他若行动方便,只怕立时便要将整个碗给砸掉。
但是目光触到那杯松针茶时,心思又是一变。
神农本草经云:松为仙人之食物。
千金方云:松叶令人不老。
重楼子所居的庭院中,立着一尊承接仙露的铜人
他似乎抓住了一点什么。
当天晚上,乔槐算着秘药的药性将过,于是在他的饮食之中,加了能够让人全身无力的一味药。
药性阴寒,宋域沉用了大半个时辰,才将药力化入到六道阴经之中。
整整三天,饮食起居,乔槐都照顾得十分周到,当然,每晚的软筋散,也从不会忘记;看着他时,简直就像是在看聚宝盆摇钱树,神情热切,满是盘算。
重楼子每天都会在小窗外悄悄地观察一番,对于宋域沉的镇定,甚是赞赏,转头来频频叹息:“可惜了,可惜了。若不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乔槐将这一天的大小事宜,一一禀报,一边暗自嘀咕,这件事办得神不知鬼不觉,江陵府中,人人都知道仙游观好生生地将宋域沉送上了船,然后在半道上被蒙古人截走,就算乔空山有飞天之术,从千里外及时赶来,又怎么能找到这密室之中观主也太小心了一点儿。
送走重楼子,乔槐忽地想起一事:昨天夜里,似乎乌鸦吵得很厉害,还有几只撞到了密室小窗的铁栅栏上,要不要禀报观主知晓
不过,深谷中那么多鸦群,吵闹一点儿也是正常的吧
这么想着,乔槐便将那不吉利的乌鸦抛到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