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如何瞧不见此时他眼中的这些讥嘲,见他如此漫不经心的模样,林缜思心头不由如火大炽。只是,他面上仍然是维持着先前的平和,缓了缓才开口道:“二弟有话,不防直说,你我到底是兄弟。”
林沉衍望着不远处的这张脸,也正对着那一双漆黑的眼眸,眸中幽深。他心中微微一动,转而神情又松了下来,不再有之前的锋芒相对,笑了笑道:“是了,你我原本便是兄弟。”
林缜思有些意外,不想他竟是会什么多不发作,只顺着他的话偃旗息鼓了。
谁知隔了片刻,林沉衍又道:“大哥这些年来跟随父亲,也在父亲面前给我求了不少情只是,父亲不待见我,大哥再从旁劝慰,岂不是让父亲更恼怒于我”
“二弟,大哥并这般想法。”林缜思急忙辩解,可心中却不由得舒了口气。
林沉衍点了点头,眉目之间又浮现出一缕厌烦之色。“沉衍是知道大哥心胸傥荡,不似我这般只是,我如今多依仗父亲,虽不期望他能原谅我,却也不想他更加厌恶于我。”
林缜思这才完完全全卸下了心中的担忧,暗道他原来只是怕有了自己的反衬让林易知更不喜他。也是,这个时候,裴氏岌岌可危,他身为驸马,再不乖顺些求林易知想想法子,恐怕是无力挽回什么了。念头转完,林缜思看向林二公子的目光又亲切了几分。“父亲去了书房,我也有事情要去处理,二弟回了自己家也不必拘束。”
林沉衍不置可否,目送着林缜思的背影远去,面上神情一变,再不是之前那样喜怒形于色,显得十分内敛。他支手,目光落于微微捻动的指尖,坐了会才往外头走去。
林府里的路,他是十分谙熟。去往林易知书房的鹅卵石子路,他年少时经常走,可时隔多年,此番再走过去,却觉得有些咯脚,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谨慎。或许,并非是因为鞋底薄了的缘故。
林易知的书房是座单独的小楼,建在小片小竹林中。他曾说过,竹子常青,四季推开门窗入目都是翠色,即是养眼,便觉得心也随着年轻些。说这话的时候,林易知不过三十出头,正是朝堂上后起之秀的翘楚。
林沉衍才到书楼前,见到门是稍稍开着的,似乎是特意给人留了门一样。他正在迟疑,便听见有人道:“杵在门外做什么,进来”
说话的,正是林易知。林易知正站二楼窗前,见他远远而来,低头行路,一段鹅卵石路也走得小心谨慎,可到了门前又站着不前了。
林沉衍抬头,又顺应着走进了书楼。林易知在二楼,他便也沿着木梯一路朝上。二楼上架满了书架,上面是林易知多年收集来的书籍字画。林易知并非是氏族子弟,年轻时候为了读书也吃了不少苦,以至于后来功成名就唯一念想也只有收集各类书籍这一项了。这些书,大多都是孤本绝本,年代久远,故而林沉衍一上来,便闻见了股霉味。
林易知手中捧着一本书,略抬眼见到林沉衍的细微神情,问道:“怎么几年不上来,连这味道都受不住了”
林沉衍毫不遮掩的点了点头,“以前每每上来此处,都恨不得多读几本,可如今在我眼中,倒真是成了一堆没用的旧纸。”
意外的,林易知并没有勃然发怒,也没有丝毫动怒,只是平静得很。他抬眼仔仔细细的看着自己儿子,忽然开口道:“公主怎么样了”
“好与不好,都要看父亲愿不愿意帮自己的这个儿媳妇了。”林沉衍目光灼灼,他原本姿容不凡,此时在灯火之下更是犹如天人。
、第167章
林易知心下叹了口气,望着他心下竟生出了许多滋味来。他对自己的这个儿子从来都有些捉摸不透,故而对他做的许多事情也就吃不准深浅底细了。就好比他现在口中所说的儿媳妇这三个字,到底是有几分情谊在里头。
“你对裴揽光是真心,还是”林易知锐利的直视着他。
林沉衍竟有些意料到了他会这般发问,不觉意外反倒是十分从容。他一字字清晰肯定的回道:“自然”只是,等他说完后,仍觉得心中到底有些不痛快,几乎不加多少思索,反问道:“那父亲对娘又是否有真情真意”
林易知神情一震,他目光向来敛而不露,现下却好似是有无数飞刃呼啸而出。“混账”
当日的林易知,也是清隽斐然,只是出身不高即便是有了官职,也并未有多少世家小姐垂青。可独独林沉衍的娘魏氏不弃下嫁。而后,林易知官场平步青云,自然也就有不少传闻,传闻林易知不过是攀龙附凤之辈,依仗了岳家之势的小人。身份悬殊,自然就会有许多人揣测其本意。
“父亲”林沉衍语调忽然放软了。
林易知明白他的意思,既然是如此,便也不再苛问。魏氏生下林沉衍后不过两年便已经亡故,而她娘家迁怒也早不再与这个女婿来往,而后形同陌路,倒再也没人想起当初的风言风语。林易知想起魏氏,也是神情怆然,昔年恩爱实在不足外人晓得。
“好。你既是真心,我自当也要为着这个儿媳拼上一拼。”林易知声音低沉开口,仿佛心中已然有了深思熟虑之后的法子了。“只是,我另有一事要问你。”
林沉衍尚未回应,便听见那肃然声音传了来,“你以往胡闹我管不得你,可如今那女子怀了身孕,你待如何处置了”林沉衍抬起头,满脸讶异之色。“父亲如何知道的”
林易知见他如此,就知道这事情定然是错不了了,语气也越发生硬上许多,“不论你是不是尚了公主,这等女子决计不能到林府来的。”
林沉衍点了点头,“这事我已经有了打算,只是父亲是如何知道的”
“如何知道你不在京的这段时日里,这女子偷偷跑上了府中几回,不过都被你大哥挡了回去,却正巧有回我下朝瞧见了。”林易知想起那日情景,着实是气的不轻,面上几分薄怒渐浓,“已经显怀了。”
这下,林沉衍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眸中闪了闪,已是能将这前后事情联系起来了。可他面上却是并不显露分毫,顿了顿道:“这个事情过了这两日才好处置。”
林易知这才稍稍满意。楼上灯火忽明忽暗,显得这位相爷的脸,也染上了几分垂暮之色。
林沉衍忽然想起之前他的那个大哥所说的话爹也上了年纪了,这些年身子是不比往年了。处在朝堂高位,又怎么可能舒心得起来。或许林沉衍也心生过退意,可到了这个时刻,便是想退也无处可退,只迎头一步步往前。
林易知有些吃不消站,转到书桌前坐了下来,指了指跟前的椅子,示意林沉衍也到近前来坐着。
这几日下狱的下狱,倒是处置了不少当初的公主党,可还尚未动到林府头上来。一来林易知身居相爷,全高权重,二来,他在民间颇有公正廉洁之名,不少寒门士子视他为榜样。所以,即便是宁沽南想到动林易知,也不会选在这个当口,不会这样仓促,须得细细筹谋。林府,暂且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