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绿色的薄雾。
简捷门前的白玉兰开地最早也最热烈,夜晚的暖风送来一阵阵浓郁的香气,满月的光华里,那一树奔放的白像是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陆皓林对花木没有什么兴趣,唯独对两种树有着深厚的感情。
一是院子里的榆钱树,按照陆皓林的说法,榆树是栋梁之材,谁家中要是长出了榆树,就预示着这一家中会有一个能成大事的人出现。
另一种就是门外的白玉兰。
他算是半个孤儿,纵使有曾祖奶奶宠着他,他的日子也不是一开始就好过的。曾经跟简捷讲起他们家小时候有一片棉花地,一放了学他就背着书包帮他妈妈去摘棉花,一筐又一筐,他还是嫌太少,那时候他就想着要是细细的棉花秧能长成一棵大树该多好,满树都是雪白雪白的棉花,妈妈就可以卖好多钱,就不用那么辛苦。
几年以后,他第一次见到盛开的白玉兰,这不就是他梦里的棉花树吗,奔放的白艳沿着窄窄的小路连成一片,就像是一条白色的河,每一朵小花都干净又热烈,既不需要曼生的枝丫做依靠,也不需要繁茂的碧叶相映衬,一朵花就可以开出一条生命,可以开出一个季节。从那以后他就爱上了这种圣洁干净的花朵。
简捷知道,他不是爱一棵树,爱一朵花,他是爱他的童年,爱他那心酸的过往。谁的心中没有一座贝加尔湖,就像天边那弯娇羞的新月,我们以为洞悉地很清楚,眨眨眼就看能到游动的小鱼,于是我们天真地以为他就这么深,谁又能明白那几千米以外的湖底,阳光再热烈也照不进去,漆黑迷茫的魅影,只能留给自己去看。你舀起一勺水,他的心湖是一汪淡水,尝不出一点咸涩,那是因为你看不见,他用盐巴包裹着伤痛,在湖底的巨石上筑起一座城,把我们爱过的痛过的一切伤悲全都冰封在里面。这一座冰凉的贝加尔湖,辽阔而又幽深,我们今生所有的眷恋和厌弃,全都蓄在这汪冰凉的湖水里。
冬去春来的日子里,简捷的菜园子也紧跟节令地种上了几排豆角,过去的一个月里,由于陆皓林饭店出了事,餐桌上基本都是简捷菜园里种的白菜,开春后又吃了几顿白菜。开始的时候,陆皓林抱怨老吃一样太单调,后来他竟开始抗拒简捷从超市里买蔬菜,用他的话说,超市里买的没有她种的好吃,也没有她种的干净。陆皓林胃不好,所以她打消了栽几行韭菜的想法。
榆钱树一抽出来芽,整个院子就被覆住。简捷坐在磨台上,树影外的天空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只是比以往蓝了不少。
简捷刚搬过来的时候,这边院子里的荒草长的有一人多高。她从路边上,校园里移来一些苗木,院子里才有了点家的样子。现在,这些草木也开始抽丝发芽,有一棵还鼓出一个小花苞。
让陆皓林惊讶不已的是,她去年大雪天里在路旁捡回来的那颗苹果树,竟然奇迹般的长出来两片叶子,也不知道这丫头在一颗小树苗上花了多少心思。按她的想法,接出来的果子自己吃不了,就拿到集市上去卖一卖,也不为了赚钱,只为了和他一起享受每一个收获的季节。那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生活。不过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她的想法最近几年也只是个想法而已。
前前后后一个多学期的一轮复习在这春暖花开的时刻也落下了帷幕,过去的三天里,全市组织了一场统一划线排名考试。卷子要被分配到不同的县城去批阅,这样一来,整个高三的老师都被抽调去阅卷。学校里为此只好忍痛恩准了学生们两天假期,这在惜时如金的黑色高三里可谓是一种莫大的奢侈。
班长秦晓和几个班委商议了一下,决定借此机会组织一次踏青活动。一是缓解过去大半年学习的压力,二来也是为了欣赏一下春意盎然的景色。地点就定在离县城四十里的对虎山。
白天的时候,秦晓亲自上门,游说陆皓林和他们一起去春游,虽说是分出去了,终归还是两年的同学。简捷也盼着他能跟他们一起去,这样一来她也好找个人帮自己背行李。
陆皓林告诉秦晓他家就在对虎山附近,高三之前不知去了多少次,所以他不打算跟他们一起去。秦晓好说歹说劝了半天,恳求着陆皓林给他们当导游,都被陆皓林以事太多太忙为由推掉。秦晓见没什么希望坐了一会儿只好悻悻地回去。
简捷因为他不愿意去开始还埋怨了他一会儿,看他忙着订正错题也没有多少心思跟她说话,她跟他斗了几句嘴后就跑到菜园里去给她新种的豆角苗浇水去了。
晚上的时候,简捷躺在床上举着书本在背英语单词,陆皓林敲了敲门,简捷忙让他进来。他是一个极度死板的人,如果屋里的人不应门,简捷真怀疑他是不是会一直敲下去。
他的手里的端着一杯豆奶粉,以前他一直是喝牛奶的,现在困难时期,只好把牛奶换成豆奶粉。
“你是不是又躺在床上看书了”陆皓林把手里的杯子递给她,她看到简捷床头上有几本复习资料。
“哪有呀,”简捷矢口否认,陆皓林老是教育她让她保护眼睛。
“你看你这里,乱的跟个狗窝是的,不穿的衣服不能叠起来放到橱子里”陆皓林用手指了指她被子上的衣服,“哪还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
“我不是还没来得及收拾吗。”简捷匆匆把衣服收起塞进衣柜。
“你来找我有事”他一静下来气氛就显得有点尴尬。
“明天穿鞋子要穿轻便一些的,山路不好走。”陆皓林动了动嘴唇,“下坡不要太急。”
“好好好,我保证给你安全回来,又不是小孩子。”简捷朝他撇了撇嘴,不过他这样裸地关心自己的时候还真不多,简捷心里竟有种小小的喜悦。
他双手椅子上,脸色微红,轻轻动了动嘴唇,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你有什么事情吧”简捷看到他一些熟悉的小动作。
“你明天应该有一站是在茅泽河,”陆皓林挪了挪身子,“我妈妈的墓就在河边上,你应该会经过那里。”
“你是因为这个不愿意去的”简捷惊讶地看着他。
“不是,我就是不想去。”陆皓林吞吞吐吐地说道,“你帮我把这个在她坟前烧了。”
“什么东西”简捷从他手里接过一个沉甸甸的信封。
“一些老照片,前些日子她托梦给我说她想要的。”
“你真相信周公解梦”简捷怔怔地看着他说道。
“或许会有呢”陆皓林像是对简捷又像是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