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自己就径直走了进去。
推开西厢房的门,多铎第一眼看到的是正对着门的采薇。他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并未想起,还未及多想,紧接着看到采薇身边一位身着浅绿色衣裙的女子,她正背对而立,微微俯身和一个躺在床上的人说话,削肩细腰,袅袅娉婷,一头及腰的青丝如水般倾泻下来,与曼妙的背影勾勒出一副绝美的图画。听见门开的声音,女子转过身来,两人目光相遇的一霎那,多铎整个人惊呆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夏子矜,瞬间竟然百感交集,恍如梦中,眼眶都有些湿润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传说中的姝贵人竟然就是他念念不忘的杭州街头偶遇的女子。
夏子衿乍一见多铎,也觉得有些面善,但因多铎身着满洲服饰,她一时未能认出来。但见他服饰华贵,器宇轩昂,显然是满清的重要人物,心中已明白几分,于是冷冷地问道:“你是”
多铎没有立即回答,眼睛一瞬不眨,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夏子矜。日思夜想的女子此刻阴差阳错地站在自己面前,他突然觉得这是上天给他最大的恩赐。突如其来的狂喜让他瞬间有些头脑发昏,甚至都没有留意到夏子衿敌意的眼神和脸上的寒霜。
“姑娘,怎么是你”他难以掩饰极度的兴奋和惊喜,连夏子矜的问题都忘了回答,愣了半晌,才热切地开口问道。
夏子矜此时也想起了多铎,她心中一凛,不客气地问道:“我见过你。你到底是谁”
多铎依旧没有回答,自顾激动不已地道:“竟然是你,本王做梦也没想到这样与你相见”
“本王你是王爷”听见眼前之人自称本王,夏子衿这才留意地打量多铎的穿着,眼神闪过一丝凌厉,“你是满清豫王多铎”
“正是。”多铎依然没有留意夏子衿眼中的仇恨,自顾激动地说道,“去年中秋偶然相遇姑娘,匆匆一别,未及表明身份。今日得见,欣喜万分本王对姑娘一刻也未曾忘怀”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自主地向夏子衿走近几步。
“王爷止步。”夏子衿后退一步,眼如寒星,面若霜雪,“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多铎王爷,失敬了”
见眼前的女子说着失敬,嘴角却含着讥诮的笑意,眼神锐利冰冷如刀锋,多铎这才意识到不对,心中急剧一沉。但他也没多想什么,接着说道:“姑娘,自去年邂逅之后,本王一刻也未曾忘记姑娘。上天眷顾,让你我重逢”
多铎话未,就被夏子衿冷冷打断,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多谢王爷挂念。我夏子衿今日能得见王爷,也真是三生有幸若非今日相见,我还不知道沾满我大明百姓鲜血的刽子手是这般摸样” 夏子衿先前听闻满洲豫王多铎下令屠杀了扬州八十万百姓,心中对此人早已恨之入骨,而此时知道站眼前之人就是多铎,而自己半年前竟然还替他解围,想到此,夏子衿心中痛悔万分。本来她来王府之前就已抱定了必死之心,因此,明知多铎有可能一怒之下杀了自己,但她却毫不畏惧,张口就骂。
“姑娘,你”夏子衿的疾言厉色令欣喜若狂的多铎犹如挨了当头一棒,愣住了。
“难道我说错了吗多铎王爷。扬州数十万民众惨遭屠戮,不是拜你所赐”
多铎这才知道夏子衿对自己怀着敌意的原因,于是勉强辩解道:“姑娘,自古战争难免杀戮,本王之前已经好意劝降,奈何扬州军民置之不理,本王无奈之下才强攻,双方力量悬殊,难免伤亡惨重。”
“力量悬殊伤亡惨重”夏子衿冷笑道,“没错,手无寸铁的百姓和你们全副武装的甲胄之士当然力量悬殊,他们只能引颈待亡,任人宰割一场血腥杀戮被你如此轻描淡写,王爷,你可真会避重就轻”
“这”眼前的局面实在让多铎大出意外,他瞬间语塞了。
“多铎王爷,我夏子衿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你如何下得了这罪恶滔天的血令,残杀这许多无辜生灵真不知道你晚上入睡之后,有没有无数冤魂向你追索讨命,呐喊呼号”
多铎万万没有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与夏子衿相见,也没有想到夏子衿如此仇恨自己,见朝思暮想之人如此声色俱厉,将自己视若死敌,多铎的激动和兴奋瞬间消失殆尽,心中一片冰冷。夏子衿还是那么美貌动人,但早已不是先前那个浅笑嫣然的女子,一时间多铎好像恍若梦中,眼前的一切变得不再真实。这真的是去年杭州街头那个温婉女子吗无数次设想过与她的重逢,却从未想到是这样。多少个日夜的苦苦思念,骤然相见,两人面前已相隔一条仇恨汹涌的鸿沟。
多铎心中沉重,却始终不甘,他想极力挽回夏子衿对自己的好感,于是苦笑一声,耐心劝解道:“姑娘,本王理解你对明朝的眷眷之情,但自古改朝换代,免不了战火纷争,姑娘乃是弱质女流,何苦卷入这天下之事,自寻烦恼你只需每日读书作画,刺绣弹琴,怡然自乐。”
“怡然自乐如果你们建州也被外人侵犯,你们的父母兄弟被残杀,你的百姓被践踏,你也能怡然自乐吗”
“这”多铎瞬间语塞,他讷讷地道:“总之今日得见姑娘,本王欣喜若狂。希望姑娘抛开成见,只要你高兴,你需要什么,本王就给你什么”
“是吗我要什么,王爷就给我什么”夏子衿嘲讽地问道。
多铎以为夏子衿心动,急忙道:“正是。姑娘但凡开口,本王必定竭尽所能”
“我要你满洲退兵,还我大明江山。你肯吗”
多铎窘迫道:“姑娘,这,这不是本王力所能及。”
“我要你今后不残杀我明朝百姓,你又能答应吗”
多铎被夏子矜的一连串尖锐问题逼得狼狈不堪,但丝毫不敢动怒,忍气吞声地道:“姑娘别生气,本王万没想到会有今日。早知姑娘会对扬州之事如此介怀,多铎定会慎重”
“介怀岂介怀二字能代替我心中的仇与恨多铎王爷,你太抬举了莫非我早日与王爷相遇,王爷就会为我而赦免了我扬州百姓吗”
“姑娘,无论你是否相信,自上次相遇,本王心中已将姑娘视若奇珍。总之之后令姑娘伤心的事,本王定当慎重。只望姑娘抛开成见,如肯屈就,本王此生绝不相负”
“屈就”夏子衿冷冷地道,“我情愿一死。”
“不可”多铎急道,“如果姑娘不愿意,本王绝不为难。只要姑娘肯留下,本王能常常见到姑娘,就心满意足了。”
夏子衿冷冷道:“你是打算将我囚禁于此吗”
多铎恳切道:“姑娘言重了,本王不敢囚禁姑娘。现下世道混乱,姑娘先在府里休养,本王定会始终以礼相待,绝不冒犯姑娘。若姑娘不肯屈就,等局势稳定,本王自会送姑娘回家。若姑娘有朝一日回心转意,愿意屈尊留下,本王更是不胜荣幸。”
“你真会说话。不过我告诉你,要么你现在杀了我,要么放我回家。要我心甘情愿留在这儿,你痴心妄想”
多铎此时心中一片萧瑟,神色黯然,他不想违背夏子矜的意愿,但又一万个不愿意放她离开,内心千回百转之后,他苦笑了一下,无奈地说道:“姑娘且先休息,本王先告辞了。本王会交待下人,好生伺候姑娘。姑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便是。”说完,见夏子矜面无表情,多铎不知道自己该走还是留,这时他才注意到软榻之上躺着的人,也正目光凌厉地看着自己,他略微尴尬地问道:“这位是”
夏子矜冷冷地道:“这是我恩公。被你的手下所伤。你务必命人将他治好。”
多铎恭恭敬敬地道:“姑娘的吩咐,本王一定遵从。”
夏子矜毫不客气地道:“你可以出去了。”
多铎在满清身份尊贵,有生以来何曾有人对他这样呵斥驱赶,他虽然觉得万分屈辱,却偏偏丝毫不敢动怒,只有强忍住心头的懊丧,怏怏地退了出来。
多铎垂头丧气地走出兰苑,朴敏和扎尔博早就等候在门口,等着分享他的喜气,但看见他走出来,却神色沮丧,二人心下吃惊,连忙迎了上来。二人本就是多铎多年的心腹,因此在多铎面前也不像其他人一样拘谨和惶恐,见多铎不快,朴敏笑道:“王爷为何闷闷不乐可是佳人太过刚烈,扫了王爷的兴”
多铎并未回答,只简短地说了三个字:“回书房。”
三人回到书房,多铎无精打采地坐下,面色灰暗,久久没有说话。扎尔博和朴敏见情况不对,也不敢多问,过了许久,多铎才强打精神问道:“你们可知这姝贵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