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被冯鹿触动心事,深深叹息道:“如今国破家亡,我流落四方,生死难料,我既配不上夏姑娘,也无心顾及儿女情长。心里既然知道必会辜负,又怎忍心累及他人。”
冯鹿颇有感触道:“殿下,我明白你的心情,只是很多事不是说抛开就能抛开的,你敢说你心里就不喜欢夏姑娘吗”
“喜欢又如何我心里唯一的愿望,就是夏姑娘一家平平安安。”
冯鹿递过手中的镯子,郑重地道:“殿下收好。如果能活着走出江阴,我真希望你和夏姑娘能重逢,避开这乱世,觅一处世外桃源,白头到老”
朱慈烺惨然一笑道:“我没想过能活着走出江阴。你呢”
冯鹿坦然一笑,平静地道:“我誓与阎公共进退”
“我也是。”朱慈烺站起身来,也平静地加了一句。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一同仰望天际,只见夜空玉兔高悬,月明星稀,清风徐徐,乾坤一派疏朗。白天的杀戮此刻在万籁俱寂之中似乎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朱慈烺轻声道:“如果天下从此能宁静如今夜,没有纷争,没有流血,没有杀戮,你说该有多好”
“是啊,刚刚我说的世外桃源,现在还有吗”冯鹿也沉浸在自己的向往里,“现在在哪儿,人们可以太平安乐地生活亲人不用分离,爱人不用两地相思,无辜百姓不再遭受屠戮”
“要是不打仗该有多好,每次我看见身边的人倒下,都觉得锥心刺骨”
“你二人感叹颇深哪”两人正聊得忘我,忽听得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吃了一惊,回身一看,是阎应元正缓步走来。
“阎公”两人连忙恭敬地抱拳施礼。
阎应元含笑微微一抬手,示意他们不要行礼,自己径自走到城墙垛口,向远处眺望,一边说:“我睡不着,随意起来走走。你们方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朱慈烺二人对望了一眼,不知阎应元何意,冯鹿连忙解释道:“阎公,我二人绝无他意”
阎应元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和蔼宽厚的笑意,温和地道:“我没误会。我知道。”他略一停顿,轻叹一声,对着二人说道:“我和你们的心情是一样的。”他又转过身去,默默凝望远方,缓缓说道:“我这一生,也从来没杀过这么多人。”朱慈烺和冯鹿二人心情复杂,他们知道此时阎应元肯定也有很多心里话要说,因此他们并不答话,默默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相信身边的每个人都如此,他们中的许多人,甚至可能从来没有见过血,而今,每天都要刀头饮血,杀人无数。”
“阎公,这也是迫不得已。”朱慈烺和冯鹿也心情沉重。
“没错,迫不得已。”阎应元又深深叹道,“如果敌人不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不一次次残杀无辜,我们也不会以血还血”他双手扶在城垛上,深邃的目光遥望夜空,缓缓说道:“我每次奖赏战斗勇猛、杀敌最多的弟兄,其实当我一次次俯视城下,看到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心里并不感到痛快你们知道么”
“阎公,我们明白。”
“每个人都是父母辛辛苦苦生养的,哪个生命不可贵我内心痛恨这样的争夺和杀戮,希望它早日结束。可是,国难当头,我们根本就没有选择我们要保卫自己的乡土,还有我们的尊严”
朱慈烺二人素日只见阎应元指挥战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虽然知道他心地仁慈,但从来没见他说过这么多肺腑之言,此刻听他如此悲慨,心中也是深有同感。对他的敬佩之情不禁更加深了几分。
见朱慈烺两人默默无语,阎应元笑笑道:“不说这些了我与冯鹿倒是旧识,你二人投缘,我心中高兴。我看尹兄弟这些日子作战勇猛,有一身好武艺,不知你师承何派”
朱慈烺谦逊地道:“晚辈自小就喜欢习武,家道未中落之前,父亲为我请过好几位武师。刀枪棍棒都曾学过,但颇为驳杂,也说不上师承何派。”
阎应元点头道:“原来如此。但能取百家之长,也是好事。”
朱慈烺连忙道:“晚辈不敢。晚辈生性怠惰,素日并不曾专心研习,权当茶余饭后儿戏,因此,只学到皮毛而已。想到往昔自己的顽劣,晚辈深以为恨”
“尹兄弟过谦了。我看你气魄胆识都超过常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阎公过奖了在阎公面前,我等高山仰止,自惭形秽”
“尹兄弟,你休要过谦。我看你小小年纪,倒是义薄云天,与你颇有相见恨晚之感,今日有闲,你如果不嫌弃,可愿意学学我的御寇风云剑”
朱慈烺闻言大喜:“御寇剑”
阎应元含笑点头道:“不错,这是我昔日自创的剑法,当年驱逐海盗和倭寇之时,我曾用他诛杀无数恶贼。”
“阎公肯赐教,晚辈受宠若惊”朱慈烺喜不自胜,躬身抱拳道。
阎应元含笑对冯鹿道:“你也一起来吧。”
冯鹿喜出望外,连忙走上前来:“是。多谢阎公”
阎应元抽出腰间佩剑,不疾不徐道:“我这剑法其实无过人之处,只是今日闲来无事,我们权当切磋罢。”
二人屏气凝神,看着阎应元,心中充满了期待。
阎应元微微一笑,道:“你们先看我舞一遍。若有不足之处,尽管指出。”
他话音未落,已经出手,只见他忽地回身一闪,手中剑霎时如闪电惊现,划破夜空,又如劲风突作,席卷周遭。只见阎应元腾挪跳跃,亦趋亦退,剑过处虎虎生风,寒光四射。他动作时而迟缓凝滞,时而矫健迅捷,轻盈时如羽燕,迅捷处如暴风。剑光过处,挟带呼啸之声,颇有横扫千钧之势。随着他手腕翻飞,月色下只见剑光闪处,时而成一张密不通风的网,时而吐出朵朵剑花。只看得朱慈烺二人眼花缭乱,浑然忘我。待阎应元收剑而立,两人才缓过神来。
“阎公,好剑法”二人如梦初醒,惊叹道。
阎应元朗朗一笑道:“自创的,难免粗陋拙笨,让你们见笑了。”
“岂敢真令晚辈大开眼界”朱慈烺由衷地道,“阎公,你方才回身一蹲,挥剑横扫,那一式,好大的气派,叫什么招”
阎应元赞许地道:“没想到尹兄弟竟然连招式都看清楚了,不简单。那一势乃叫风生水起。”
“风生水起”朱慈烺和冯鹿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好名字”
阎应元道:“我这一套剑法,共八式,因这时代风云变幻莫测,因此我均用的“风”字诀。第一式:风起云涌;第二式:疾风骤雨,第三式:风卷残云,第四式:乘风破浪;第五式,叱咤风云,第六式,八面威风,第七式,春风化雨,第八式,树欲静而风不止。其中,每一式又有数种变化,如第一式风起云涌有风吹草动、空穴来风、风生水起等九式,而第二式疾风骤雨又有风吹浪打、风雨如晦等八式,整个御寇剑共有五十八种变化。”
二人听着,无比称羡,赞不绝口。阎应元看二人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就要学习,因此笑道:“看你们等不及了,也罢,来,我们边练边说。先第一式:风起云涌。第一招:风吹草动。看我”
只见阎应元右脚斜跨一步,身子一沉,同时双手手腕一错,右手挥剑,剑如白蛇吐信,倏忽一闪,直指前方。
朱慈烺和冯鹿两人各自拿了两根树枝,郑重地跟着比划起来。月光下,三人的身影交错分和,勾勒出一幅幅龙腾虎跃的生动图画。
这一夜,三人都未曾入睡,只练得精神抖擞,汗流浃背,真是畅快无比。眼看天色微明,
阎应元收剑道:“今天就到这吧,你们也休息一下。”
冯鹿大着胆子笑道:“阎公,这两个徒弟您还满意吗”
阎应元笑道:“不错,都是天资聪颖,不过几个时辰,已经学了七八分了。”
“多谢阎公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