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性,而夏姑娘悲天悯人。你若不悔改,夏姑娘在九泉之下也依然怀抱着对你的仇恨我相信那也定非你所愿。”
“你敢教训我”
“不敢,我只是说了我想说的话。”
“看你说得冠冕堂皇你这太子没能坐上龙椅,明朝就土崩瓦解,你心里何其不甘因此你将我大清视若死敌,才如此仇恨诅咒于我”
“自紫禁城陷落那天,我就没当自己是太子,我只是大明一名普通百姓,背负国恨家仇,希望能尽一己之力,与天下千千万万的忠义之士团结起来,抵御外侮,保我江山”
“说得好听,我看你是要保你们朱家的江山才是真你到现在还念念不忘继任大统吧”
朱慈烺惨然一笑:“继任大统如果我没经历过国破家亡,没经历和至亲至爱人的生死离别,我没亲眼目睹世间如此多的苦难和抗争,或许我确实认为继任大统是第一等大事。后来我父皇、母后死了,紫禁城陷落了,没有走出京城的那段时日,我脑中整天盘旋的就是如何杀死李自成,为父皇母后报仇,那是我活着的第一等大事。再后来李自成兵败溃逃,我也四处流落,到处都是背井离乡之人,饿殍遍地,十室九空。耳闻目睹之处,均让人痛彻心扉。这个时候我确实希望自己是皇帝,可以权倾天下,励精图治,使国富民强那时对我而言,救民于水火、挽狂澜于既倒才是第一等大事”
“救民于水火哈哈不错。本王承认你确实很有胸襟和抱负,可惜,你没有实现的机会了大清一统天下已经势不可挡你可见清兵所到之地,处处望风而降,江南四镇号称百万之师,那又如何只不过是螳臂挡车。就凭你们区区一些散兵游勇,还想救民于水火”
“无论天命如何,我只知道需尽人事死而后已”
多铎冷冷地道:“不错,可是,送行酒已喝,上法场就是你的天命”
朱慈烺微微一笑,慨然道:“我人事已尽,再无遗憾。黄泉路上,我能追随父母兄弟、至爱亲朋,死有何憾”朱慈烺面带微笑,“念平昔,空飘荡,遍天涯。却恨悲风起时,冉冉云间新雁,边马怨胡笳。谁似东山老,谈笑静胡沙”
多铎冷笑道:“这个时候,亏你还有吟诗作赋的闲情逸致。”
“多铎,九泉之下,我定能含笑看到你满洲滚出江南,滚出我中原大地”
“那你就好好等着看吧明朝太子。”多铎冷冷凝视朱慈烺,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扔在他面前的案几上,“如果我没说错,这是你的吧”
朱慈烺一眼瞥去,顿时激动地叫道:“玉螭吻”他伸出手一把将螭吻抓在手里,脱口问道;“它本该在夏姑娘处,怎会在你手里”
多铎面无表情地道:“夏姑娘坠江,手下将其救起后,为她更换衣服时发现,后来给了我。”
见朱慈烺紧紧将玉螭吻贴在胸前,目中含泪,百感交集,多铎接着道:“听闻南京朝廷里明朝太子受审时曾出现玉螭吻,此事天下皆知。当时我从夏姑娘那里拿到这东西,还觉得奇怪,为什么螭吻在她手中,后来转念一想,以为是昔日在宫中那弘光帝当作小玩意给她取乐。而今,我才明白了,这是你给她的。”
朱慈烺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平静地道:“谢谢你让它物归原主。”
此时,两人都不复方才视若死敌、针锋相对的神态,沉默良久,多铎轻吐两个字:“保重。明朝太子。”
说完,不等朱慈烺搭话,带着扎尔博和桑容离开了。
、抉择
回到房内,多铎面色凝重,心事重重。他不停地在房间踱步,时而咬紧牙关,时而紧闭双眼,似要做出一个重大决定。扎尔博小心查看他的神色,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静静地等候着,一个字也不敢说,唯恐打扰了多铎。
过了很久,多铎停下来,伫立在书案前,凝视着墙上夏子衿的画像,久久出神。
他想起在松江那天,他被万义堂的人困住,夏子衿为他求情时的眼神,眼里仿佛有隐隐的泪水,他的心曾为那个眼神久久沉醉。夏子衿虽然先前那么恨他,可还是不忍心让他死。
每当想起那一刻,他心中都会泛起无边的温情,这也是夏子衿死后他唯一可以拿来安慰自己的回忆。他甚至常常想,如果夏子衿不死,天长日久,或许真的有一天会接受他。只是,他永远都不知道这个答案了。他又想起夏子衿临死前的请求,她那苍白的容颜和嘴角的一缕鲜血。多铎不忍再想下去,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叫桑容来。”过了片刻,他忽然轻声对扎尔博说道。
“王爷。”扎尔博犹豫着没有离开,他显然猜到了多铎要干什么。
“去,叫桑容。”多铎的语气很轻,却不容违背。
“王爷”扎尔博突然跪下,壮着胆子说道:“请恕属下多嘴,请王爷三思,千万慎重”
多铎转过身来,诧异道:“你知道本王要干什么”
“属下追随王爷多年,大致能揣摩王爷的心思。王爷,此事非同小可,万一事败,王爷将万劫不复呀”
多铎吃惊地道: “你知道我要救明朝太子”
“属下深知王爷对夏姑娘情深意重,夏姑娘临终之前恳请王爷放太子一条生路,王爷那么恨他,当时都没下手。那天属下在宴席上看到王爷与太子重逢,王爷心中已经非常矛盾。今夜去牢中看望太子,又让桑容跟随,小人预感到王爷可能想救太子。”
多铎轻叹一声,上前扶起扎尔博:“还是你最了解本王。没错,本王已经决定要救明朝太子。”
“王爷,您也知道明朝太子决不能放这等于放虎归山,留下无穷祸患呀眼下南方诸省、西南大部,依然局势未定,倘这太子龙归大海,明朝百姓得知消息,人心大振,一旦云集,后果不堪设想您就会成为大清的罪人摄政王不会放过您的,众位福晋、世子、格格,又当如何自处王爷,请您深思千万别因为意气用事,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可本王答应过夏姑娘,放明朝太子一条生路。夏姑娘还请求本王,今后遇到他,也勿与他为难。如果她知道我违背诺言,必定九泉之下不得安宁,我于心何忍”
“王爷,您已经放过明朝太子了这次是他自己倒霉被抓,跟您没有一点干系”
“话虽如此。本王不知道此事也就罢了,可偏偏又让本王知道这不是冥冥中注定要把他交在我手里,让我定夺他的生死吗我如果眼睁睁看着他被处死,今后我如何面对夏姑娘在天之灵”
“王爷,您不能太执着了夏姑娘已经死了,你不能在她的阴影下活着终此一生啊”
“不,本王觉得她还没死。她若看到我对明朝太子见死不救,她不会原谅我的。她死前已经说过,她不再恨本王,可我如果不救明朝太子,她必定又深恨于我。我将终日不能心安”
“王爷”扎尔博眼见已经劝不住多铎,无奈地摇摇头。
“本王曾经为了夏姑娘而庇护夏府,如今因我疏忽,她唯一的弟弟又死了,此事我已经悔愧难当。如果对她心爱之人见死不救,她九泉之下如何瞑目,又如何会感念我一分一毫”
“可是王爷,”扎尔博苦劝道,“此事非同小可,摄政王后日回京,将亲自押送弘光帝和太子,也不知道回京后要如何处置,万一此事出了纰漏,王爷,后果你可想过”
“我什么都想过了。”多铎态度决绝,语气平静地道,“你不必多说,去叫桑容吧。”
“是。”扎尔博不敢再多说,沉默片刻,正欲离开,又被多铎叫住。
“扎尔博,”多铎平静地说道,语气温和,“此事由本王一力承担。你若害怕,今晚本王就找个理由送你回关外,即便事败,此事也和你无瓜葛,你可免受牵连。”
扎尔博心中感动,连忙跪下道:“王爷,属下追随王爷多年,誓与王爷同甘共苦,无论如何,我绝不离开”
“扎尔博,正因为你追随我多年,我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也不想你牵涉进来,今晚我就送你出关”
“王爷,您这是要陷属下于不义”扎尔博急道,“我誓死不离开王爷,王爷如果真要属下走,属下即刻就自尽于王爷脚下”
多铎长叹一声:“此事你极力反对,可会怨我”
“王爷,小人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愿与王爷同生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