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也就是在后院闹腾闹腾,显显威风,耍耍性子罢了,可这都是关起门来自家的事,也碍不着谁。可眼下这事,能与官场沾点边儿的也就只有四弟而已。就是退一步说,这事怕是与四弟不无关系。老爷,我们房素来对四弟一家和气有加。自打四弟一家回来,吃穿用度无不精致,奴仆无不精心伺候。每月开销都越过了老太太院里的用度许多,先不提老太太发了话,我这当家的嫂子也是心疼四弟一家在外漂泊多年,顶着被其他房里的叔嫂的不满,说我大小眼。我也未减过他们院里的一分一厘。就是年关难过那阵,府里夫人姑娘,哥儿裁制新衣。府里各处哪家不是只做了三身衣裳,就是德丰,裕丰,诚丰与宝丰年假期间要去访友,都是我们妯娌自个儿拿出体己另外给他们添了一套新衣。四弟院里李宝瑜,李宝兆姐弟光是新衣就有十套,更别说首饰配件了。今年各院的份例缩减了不少,唯独四弟那儿不敢有所减免,就是怕他们心里膈应,生出什么误会。他们想吃想要的,从未推诿过。老爷,妾身这个管家嫂子也是多有偏颇。前段时间,四弟的宝贝疙瘩宝瑜闺女为了一个院子与毓熙闹得不可开交,两位都是娇娇客,事情确是宝瑜做的过了,妾身也是私心作祟,委屈了毓熙,为这事三弟妹没少说道妾身。若不是三弟妹心宽,妾身可就难了。老爷,想当初我刚进门,所闻说见都不似家里那般,内心忐忑,有些无所是从,只有遇上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四弟,才觉得有自在。这才让妾身安下心来,适应了。虽说后来四弟远赴他乡做师爷之流,当下觉得可惜之余,却是无不挂心。每有新奇事物总也记挂送去一份给四弟。老爷,是妾身太过多事,惹恼了四弟吗四弟,要是四弟不喜,哪怕打骂妾身也行,为何,为何要如此毁我的两个儿啊老爷,求求您,救救德丰与裕丰吧。”王氏越说越伤心,抬起泪眼迷蒙地望着李禄全。一双明眸因着泪水显得忧伤委屈,眼睛里充斥着祈求的眼神让李禄全愧疚不已之余,还有对四弟一家满满的怒火。
“谨欣,你这是做什么,德丰与裕丰不也是我的儿子,难道我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毁了前程。瞧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掉金珠子。让人瞧了去,还不定怎笑话你呢。”李禄全叹了口气,唤出王氏的字,抬起手轻轻地抹去王氏的泪痕。
“老爷,你这是什么话。我这屋子除了你,谁敢踏进来。所以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我这幅丑样子除了你,谁也不让瞧。”王氏难得俏皮地调侃道。
毕竟王氏保养得当,三十来岁的年纪,肤若凝脂,白皙透亮比少女的肤色还好。虽说容貌中等,但胜在长了一双会说话眼睛。原本一身端庄的胭脂祥云暗纹褙子,由于方才情绪激动,一番动作下,领口被微微扯开一些,让王氏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慵懒韵味,被盯得不自在地她下颌内敛,不经意间把线条优美的雪白颈项暴露了李禄全面前。微合的双眼就着灯火缓缓将视线放到他身上又游离开来,好一个美目盼兮,流光潋滟。这让去岁年末到近期几乎没踏足后院的李禄全来说,无疑是太刺激了一点。只见他微微一愣,喉结上下滑动了几回,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咳,谨欣,天不早了,我们先歇了吧。”说着就上前握住王氏的手,往内室走去。
“嗯老爷,您今晚不是说,要在外院与三弟”王氏故作不解地看着李禄全,道。
“咳咳,商量得差不多了。歇下吧,明儿可有得忙了。”李禄全被王氏这么略带不解地眼神这么一看,更是急躁了,三步并作两步大步往里走。王氏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装作脚下踉跄,扑在了李禄全身上。李禄全顺势抱起王氏,大步跨进了内室。须臾间床幔摇曳,一室旖旎。
天光大亮,李禄全难得睡了个好觉。往身旁一瞧,空无一人。不由眉头紧蹙,坐起身来,伸手撩开床幔,见王氏并没有离开,只是穿戴整齐,坐在靠窗的梳妆桌前,对着妆镜发呆。李禄全原本心里的不快当即烟消云散了去。
“谨欣,怎不唤人进来伺候”
“不是怕吵着老爷休息么。昨晚睡得可踏实”王氏回过神,柔柔一笑,只是眼中带着几许郁郁之色,道。
“难得睡了个饱觉。怎的对着妆镜发呆可是因德丰与裕丰的事烦忧”
“老爷”王氏欲语还休,低下了头,叹了口气便不再作声。
“谨欣,现在府里人多,这个府里还是你管家,虽说四弟多年漂泊在外,你这个做嫂子的心疼,多有关顾。但是,大哥,三弟也为这家付出不少,这般厚此薄彼,到底是有失公允,虽说大嫂,三弟媳都是良善心宽的,这日子久了可就难免会有不满。当初大家让你来管家,不就是看准你为人公正,不偏不倚么。这家该怎么管就怎么管,万事有我。至于昨晚说的那事,你就当作不知情,我会处理妥当的。”
“妾身听老爷的。”王氏见目的已达到,当即低眉顺眼地应道。
时候确实不早了,李禄全将早膳随便应付了过去,没让王氏出门送,脚底生风地阔步走出了后院。王氏站在原地看着李禄全的身影消失在影壁后面,这才回了屋。屏退了婢子,一人坐在屋中,揉了揉有些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了口气。看着屋中雅致洁净的摆设格局,谁曾想过她王谨欣下嫁的人家,曾是家徒四壁的穷苦农家,婆母大字不识几个,撒泼打滚,市井泼妇都没她厉害,出身书香门第的她,从爷爷那辈就没落了,七岁那年爹爹重病,娘万般无奈之下偷偷将她卖了来医治爹爹,可惜爹最终还是死了。娘带着弟弟生活不下去,没多久就改嫁了。那后爹没儿子,很稀罕弟弟,但是不待见她,去了几次后她就没再去过了。唯一觉得幸运的是被分到当家奶奶的院里当差。大奶奶赏罚分明,不会任意打骂婢子,只不喜下人多嘴。原本她只是没有资格在大奶奶面前伺候的小婢子,是大奶奶身边的贴身婢子被大老爷收了房。只记得当初大奶奶问她,若是以后大老爷要将她收了去,她可愿。她说不愿。大奶奶说,当主子多好,为何不愿。她说,宁做穷,不为富人妾。大奶奶当时盯着她许久,才说让她在房里伺候。在大奶奶的庇护下,她过得日子很好。吃穿用度可以说仅次于大奶奶的亲姑娘。只是渐渐长开了的她虽说在大奶奶身边的几个婢子中,容貌并不十分出众,何奈生了一双会说话似的漂亮眼睛。这就入了大老爷的眼,来大奶奶院里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大奶奶何尝不知他的心思,却一直假装不知,暗中为她相看合适的对象。好容易看中一个,这才传来说话,就被大老爷命人乱棍打死。大奶奶只得仓促找了先前看过却不大满意地李禄全,不惜威逼利诱,让他辞去药铺的活计。三五天内将她配给了李禄全。出嫁前,大奶奶曾请来花巷里的教娘与她。让她把这些都记在脑子里做压箱底。当时她很是不解,这些勾人的下等手段为何会是压箱底。大奶奶当时看着她看了许久,才开口说道:知道你出身门第不差,这些年在我的庇护下,倒是养娇了。谨欣,你知道什么是生活吗当时的她不解地摇摇头。大奶奶摸了摸她的脸道:就是生下来活下去,人没了什么都没了。那些所谓的尊严身段,没有一碗热汤来得踏实,你瞧着那些妾个个搔首弄姿,低三下四很是低贱。可是,耐不住男人喜欢,你记住,在这个后院里,抓住了男人的身子不等于抓住了他的心。但是,抓住了他的身子,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你现在不懂,以后,或许就懂了。那时的她很是不解,凭着她在大奶奶身边这些年学的东西,在一个小小的农户家,统共才几个人,哪有理不好的道理。早些年她还是很自信的,丈夫对她体贴有加,儿子孝顺,可是这两年,出门应酬的大宴会小宴会不断,也曾在他身上多次闻到脂粉味,甚至好几次见他的腰间挂着不是出自她手的精致香包。对于这一切她一律假装不知,对他一如既往地用心伺候,可他来后院的次数越来越少。她的心是越来越凉。现在的她似乎有些懂得了大奶奶说那番话时的良苦用心了。
“夫人夫人”外面的响起了金秀的声音,打断了王氏的回忆。
“何事”
“灵秀姑娘院里的欣儿送了香囊给您。”
“香囊拿进来吧。”
“夫人,茶有些凉了,婢子去给您换盏热茶。”金秀将香囊递给王氏,摸了摸桌上凉了的茶盏,道。
“嗯,去吧。天暖了,一会让人将门上的锦帘撤了吧。”
“是。”
待金秀出去后,王氏才拿起香囊细瞧。这香囊很是眼熟,上面的针法花俏繁复,不是一般姑娘家会习的针法,对了,想起来了,老爷之前的腰间挂着的香囊跟这个很是相似。就连绣的花样都像。这灵秀为何要送这个给她王氏捏了捏香囊,见里头的香料手感不对。寻来了剪子割开了个口子,果然见里头有张小布条,布条里的消息让她有些咂舌不已。这个叫悦奴的妇人可真是有本事,居然同为几个商户的外室,还光明正大地在屋里养着汉子。就是不知老爷知道了自己有这么多连襟兄能不能坐得住呢。只是灵秀帮了自己这么多,不知她要自己做什么。会是在这门亲事做手脚吗不像,既然灵秀的消息如此灵通,这门亲事她不可能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这让王氏很是不解,她究竟要什么
、吹皱一池春水
春雨绵密,窗外的芭蕉叶被细密绵软的细雨沁得格外的翠绿欲滴。已是晌午时分,一改清早薄雾弥漫,阴云笼罩的沉闷景象。天依旧下着细密的雨,只是阳光刺破层层叠叠的云雾,透出光影,驱散了雾气,一切都变得明亮起来。一截白皙的手臂露出了窗外,掌心向上,定了定,就又收了回去。
站在窗边的金秀收回了手臂,用手帕擦去被雨打湿的手,这才将袖子撸了下来。抬眼见到屋中有些发蔫的水仙,眉头微蹙,走至放置水仙的三角高凳前,端了起来,转身递给身边的小婢子,让她拿去给打理花草的婢子处理。这才转身回到,在软榻上歪着看书的王氏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