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着气,跳着脚,扭脖子,甩胳膊,活动筋骨。韩江春向丹凤门望了一眼,宫门正门紧闭,侧门却依旧开着,守卫的甲士非但没有增加,反而减少了一大半,稀稀落落只剩几个人。
韩江春强按下跳腾的心脏,自言自语道:“这下玩大了。”
副手钱况不安地问韩江春:“情形有些不对,里面好像打起来了。”
丹凤门太高城墙太厚,韩江春听不真里面的声响,但直觉告诉他宫内一定出大事了。
又等了一刻钟,人群不安起来,朱贵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韩江春问他:“箭在弦上,何时再发”朱贵没好气地回道:“你问我我问谁去”说罢不理睬韩江春,又直勾勾地盯着丹凤楼望,似乎他的目光能穿透城楼,窥见宫内发生了什么。
韩江春望了眼身后的城门,大门敞开着,守门的卫士却较来时多了一倍。韩江春暗将钱况和几个亲近的人叫到身边,吩咐道:“等会进宫,无论出现什么事,大伙都不要走散。我若战死,钱况领头,钱况死,余烈带头,余烈若死,张会领头。总之一定不能走散,混乱之中谁走散了谁死。听明白了没有”众人轰然应诺。
韩江春朝崇仁坊方向望了一眼,心里想也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这件事,有何指示。又想顾不了许多了,眼下还是先把命保住吧。
时当巳时,忽听得一阵吵嚷,却见城门处来了一票人马,约三百人,一半穿军装,一半着便衣,每个人的臂上都扎有黄丝带,一个绯袍官员骑马在前领路,一众人风风火火冲到丹凤门前,那绯袍官员回头望着聚集在门外的五百壮士,挥手大叫道:“我乃京兆少尹郑训,尔等随我进宫锄奸,功成重赏杀啊”
言讫,这官拔剑在手,高呼杀贼,率三百军兵朝丹凤门冲去,守门卫卒匆忙间射了几箭,便一哄而散。韩江春暗忖:宫廷政变,是非难辨,向来是你死我活。胜者执笔写青史,莫不是千古留芳,败者任人书写,绝难逃遗臭万年。自己不幸卷入这场政变,现在顾不上细辨是非,若胜,皆大欢喜,若败,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这,他对朱贵说道:“既然入宫锄奸,为何按兵不动,错失良机,悔之晚矣。”朱贵仍为难道:“上峰没有命令,我怎敢擅动”
韩江春冷笑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再不动手,人心溃散,你我死无葬身之地”言讫拔刀在手,喝令众人道:“听我号令,入宫杀贼”部下轰然而动。
一部即动,带动其他人马也跟着动,聚集在丹凤门前的数百悍卒蜂拥入宫。
韩江春一马当先,冲在最前。丹凤门内是一个大广场,数百人东奔西走,乱作一团,有甲衣卫士,有白衫内侍,也有紫绯青绿的各色文官和大腹便便的将军们。
韩江春不管不顾,只往人口最多处冲:值此混乱之际,人越多处越容易脱身。这份心思,别人不解,只当他是作战勇猛,也跟着猛冲猛打。韩江春不觉暗暗叫苦,众人跟的太紧了,他怎么脱身呢
广场尽头分布着几座宏丽的院落,一书中书省,一书门下省,乃是大唐的核心政令机关。
这大明宫就是一座小型城市,城内的各宫、殿、省、院又各有围墙,围成一个个独立的单元,不仅如此,在前朝和后朝之间,前朝内部又有诸多纵横交错的城墙,墙不及宫墙高大,却也非寻常人所能攀附。
韩江春疾走间,忽见裴赞飞奔而来,手里提着一口刀,身上都是血,气喘吁吁,狼狈至极。
裴赞一把抱住韩江春,上气不接下气道:“快,快,快救驾,快救驾”韩江春一把抓住裴赞,急问:“仇士良死了没有”裴赞道:“没,没死,挟持天子躲到宣政殿,殿后殿,进不去,如何是好”
韩江春脑袋里轰轰作响,暗道:大局已分,仇士良赢了。要不了不久,神策军就会杀进宫来。裴赞喘匀了气,见他犹豫,顿时目露凶光,手中的刀锋悄悄地调转了方向。
韩江春悚然警觉,心道:“我若不从,立即毙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便蹙眉道:“正面人多,强攻不得,我们从东面攻上去。”这一说裴赞松了口气,原来他是在思考战术,倒是自己误会了他。裴赞虽号称将门子弟,却是个地道的少爷兵出身,并没打过什么像样的仗,对战术懵懵懂懂,听韩江春这么一说忙附和道:“你来指挥,我听你的。”
韩江春让裴赞领路,率众向里杀去。穿过一道高墙,眼前是一座极其宏丽的宫殿。裴赞手指大殿,厉声叫道:“仇士良挟持陛下进了后殿,得赶紧把人揪出来,否则,满盘皆输,悔之晚矣。”
第669章 甘露之变
韩江春点点头,装作察看地形,心里却想李涵跟仇士良死磕,自己应该帮仇士良才是,若仇士良被李涵杀了,幽州便没有借口挥军南下。大帅曾说幽州现在是蓄势已满,若不能将这股力量排解出去,只会伤了自己。这场争斗,皇帝不能赢
恰当此时,心腹亲信于重小跑过来,慌慌张张说:“不得了了,神策军杀过来了。”韩江春看时,只见含元殿的宫台下黑压压的全是甲士,正向宣政殿杀来。
神策军乃禁军之首,国之中流砥柱。神策军既然已经出动参与宫变,便预示着宫变已经进入尾声。
韩江春心里有了计较,对裴赞说:“仇中尉公忠体国,几时对天子不忠了你这小人,为了一己之私竟要陷害忠良,我岂能容你”
言罢,抬手一刀劈中裴赞脑门,刀卡在脑骨里拔不出来,裴赞凄厉地嚎叫起来,捧着带刀的脑袋四处乱窜。
韩江春又向于重使了个眼色,后者拎刀上前,割开了裴赞的喉咙。
这时间神策军已经清除路障杀到了宣政殿下,将韩江春一伙围住,引弓欲射,韩江春大叫:“我等乃龙骧军将士。”神策军将忙喝住众人发箭,却问:“既是龙骧军,为何参与叛乱”韩江春道:“我受命打入裴家充当卧底,策动他阵前倒戈。将军请看这就是裴仁勇之子裴赞的人头。”
神策军将哪认得什么裴赞、李赞,眼下大明宫里打成了一锅粥,谁帮自己谁就是好人,便道:“好,你做前锋,随我一起进殿救驾。”
这五十名死士本就是冲着荣华富贵而来,哪有什么忠信可言,自是谁赢帮谁,眼见神策军兵多将广,装备又好,胜利就在眼前,此刻不反水更待何时一个个踊跃向前,替神策军打头阵。神策军身披甲胄,手上又有弓弩,叛军身穿官袍,手中只有短刀,正面冲突,哪里能是神策军的对手,一时纷纷败退。
一时由正面杀入宣政殿,一个紫袍高官见韩江春等人杀过来,兴奋地问:“裴赞贤侄在哪你们可是邠宁来的义士”韩江春见那官六旬上下,童颜鹤发,乱蓬蓬的长胡子打了个结,显得十分滑稽,心里想:“这厮攀错了亲,却不知死在眼前。”一把薅住他的衣裳,厉声喝道问:“陛下在哪,仇中尉在哪”那官这时也看到了众死士身后跟着的黑压压的神策军将士,一时筋酥骨软,颤抖着指了指御座,道:“在那后面。”
御座后面有道木门,宫变发生后右神策军护军中尉仇士良和左军中尉鱼弘志等宦官挟持了皇帝李涵进了这道门,从里面封死,正是这道结实的木门将发动宫变者尽数挡在殿中,白白消耗了半个时辰时间。
神策军将听闻仇士良和皇帝就在门内,顿时大开杀戒。参与宫变的御史中丞李孝本指挥招募的义士拼死接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