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嫂有种被押上断头台,正等着被砍头,却又突然宣布延期执行的感觉,浑身的力气顿时一泄,人差点就软摊在地上。
心底暗想,但愿这帐本一搬进去,世子妃一直忙一直忙,忙到忘记这回事了才好。
又听穆清瑶道:“昆嫂,这是我做的表格,相信你能看清楚是什么意思,上面是干货,鲜菜的价目表,王府田庄里每天送来多少时新菜,都有记录,你以后的差事,就照着这张表来做吧,帐呢,要照实计,不可有差错。”
昆嫂硬着头去接过那厚厚的几页纸,垂眸一看,顿时满脸羞红,还查什么根本就不用查,世子妃把王府平日常买的菜价都调查了一遍,全都记录在册,连价格浮动都算进去了,而且,各房多少人,一天消耗量多少,都明码标好,现在是,不管在价格上,还是数量上,想再做手脚,都难上加难,一天在采买上花费的银子,比起自己的帐来,少了三分之二。
昆嫂怔怔地看着眼前才十九岁的少妇,一如当初见到时,明媚动人,清丽绝艳,可眼神却冷得要将人冻住,这么年轻的女儿家,怎地精明到了如斯地步,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竟然能一颗小白菜市价几何都一清二楚,才来没几天,就把府里人的生活习性,用度也摸得明明白白,任谁在她手下办差,也莫想玩出半点花样来。
脚一软,就跪了下去,对着穆清瑶纳头就拜。
王妃可不知道穆清瑶给了昆嫂什么,其他的管事也同样一头雾水,只见平素精明又滑头的昆嫂的脸色比天塌下来还要难看,眼神几乎是绝望的。
“昆嫂,你这是做什么”穆清瑶一脸惊讶地问。
“世子妃饶命,世子妃饶命啊。”昆嫂连磕头边求饶。
王妃诧异地看着昆嫂,美眸中多了几分怒色,不用想,该是瑶儿又查出她的问题了。
可是,连帐都没看呢,昆嫂怎么就不打自招了
不由看了穆清瑶一眼,穆清瑶笑着将昆嫂手中的表格抽回来给王妃看。
王妃看完,满脸震惊:“瑶儿,你怎地做得如此仔细,街市上的小菜你都问过价了”
这个其实一点也不难,早在穆清瑶还在北靖侯府时,就开始调查大锦京都的经济状况,小到一个鸡蛋几文钱,大到一橦宅院值多少银子,都问得清清楚楚,并做下记录,而府里的这些丫环仆役,各房消耗用度,则让青萝几个去调查就行了,可不用自己动手。
青萝果真是个会打探消息的,才进府没多久,便结识了好几个管事家的女儿,撒了点小钱之后,就差不多将府里的情况给大致摸清楚了。
“娘,儿媳曾经被赶到街市上去流浪过,过了好阵子苦日子,一文钱巴不得掰成两文钱用呢,小菜价自然是清楚的。”穆清瑶就故意一脸悲凄的说道。
王妃果然眼圈儿泛红,拍着她的手道:“我的儿,你进了王府,是亲王世子妃,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而下面那些人听在耳里,却是另外一番想头,怪不得这位世子妃如此严厉,原来在街市上混过的,她家又是商户出身,还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她
昆嫂还在磕头,穆清瑶等她把头皮都磕破了才道:“昆嫂,起来吧,本世子妃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以后行事,按这张表哥办好差就行了,下去吧,看把这头磕得,当真以为自个的头比大理石板还硬么”
昆嫂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怔地看着穆清瑶,穆清瑶挥一挥手,昆嫂眼睛一亮,不顾头痛,再磕一个道:“多谢世子妃,多谢世子妃,奴婢以后一定按您的要求办差,不敢再有半点差错。”
穆清瑶点了点头,又让人请了王府的坐堂代夫来替昆嫂治伤,昆嫂千恩万谢地下去了。
余下那些个原本心怀鬼胎的,一个人脚底如扎了针一样,难受得极,看昆嫂就这样轻松过关,心里一阵紧,一阵松,这位世子妃的性子半点也摸不透,按昨天她对容九的狠厉,昆嫂若不干净,定然少不得一场严惩,可她却轻轻松松放过了,谁知道轮到自己这里,她会是紧还是松呢
“王谢家的,你的差事是置办全府下人的衣服对吧。”大家还忐忑不安时,穆清瑶已经点了下一个人的名。
王谢家的也是一身肥肉,跟容九有得一拼,不过女人太壮实,看着就有点违和,声音也粗亮得很,穆清瑶很诧异她怎么会管着王府的衣服置办。
“回世子妃的话,确实由奴婢管着的。”
“嗯,这件差事你以后不用做了。”穆清瑶就说了这么一句,便挥手让王谢家的退下。
王谢家的一头雾水,也没说要查她的帐什么的,就撸了自个的差事,好生郁闷,但她虽然腰肥体壮,却是个胆小谨慎的,尤其有两个前车之鉴,可不敢多言,眼圈红红的,默默退下。
“赵管事,你是府里草木管事吧,园子里的修缮全在你手里对吗”穆清瑶看也没多看王谢家的一眼,问下一个管事。
赵管事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精瘦精瘦,一双眼睛也精光逞亮,一看就是个精明之人。
他向穆清瑶一辑,态度有些傲慢,他是表少爷冷枫的表哥,在府里还些根基,平素对一般的下人很瞧不上眼,颇有点文人气度,偏又连考了好几年还是个童生,所以只得在王府里谋个差事。
他缓缓地向穆清瑶辑了辑,昂首正要答话,穆清瑶抓起一本帐就向他砸了去。
“这就是你管的帐一塌糊涂。”
赵管事的脸被砸了个正着,额头立即拱起一个大包来,一脸愤怒地瞪着穆清瑶。
“你还敢瞪本世子妃一个小小的北院偏房,你修了三个月还没修好,去年二门处要搭个亭台,你整整花了半年时间不说,光石料就用了三千两银子,你家石料都是镶金的么”穆清瑶气得不行,抓起茶碗又砸了过去。
赵管事的头立即破了个洞,血流如柱。
却还嘴犟:“那些能怪在下么请的工匠都摸佯工啊,在下有法子么再说了,石料都尽最好的来,哪能不贵”
看他一脸傲气和屈辱的样子,穆清瑶就更来气,这个人不是贪,他心高气傲,认为自己读了几天书,在王府做个管事丢脸而屈才,偏又没本事,读书不行,买卖也只赔不赚,进了王府便一天到晚只顾着风花雪月,吟诗作画,倒把府里的几个没出嫁的丫头给弄大了肚子,闹得鸡犬不宁的,偏还讲读书人的架子,不肯娶奴才为妻,生生害得好几个丫头寻死觅活。
这样的人,不会管事就罢了,还生生让王府花了不少冤枉钱。
如此还不算完,他还要仗着跟冷枫有亲戚关系,不将别人放在眼里,成日介跟其他管事为些鸡毛蒜皮的事纠结吵闹,穆清瑶一听说此人,便想将他赶出府了。
“来人,剥了他的王府制衣,打包他的东西,连着他这个人,一并扔出去。”穆清瑶道。
几个高大的护卫进来,拖起额头还在流血的赵管事就走,赵管事大声叫屈,护卫直接一掌砍晕了他,拖了出去。
在场的一个个噤若寒蝉,眼皮都不敢乱眨一下。
“王谢家的。”穆清瑶道。
王谢家心头一颤,一个不好,踩着自己的裙摆摔在地上,“奴奴婢在。”
笨拙地身体伏在地上,王谢家的艰难地想要爬起来。
“以后赵管事的差事,就由你担着了。”穆清瑶又道。
王谢家的一惊一喜之下,再一次扒倒在地,仰头,以为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