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聪颖过人的李温原本就不看好李渼的治国理政之道,李渼的太傅仗势欺人,李渼却百般袒护,更让李温嗤之以鼻。他也不是没想过,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资格成为一国储君。自八岁云游归来,他随少卿看到山河壮阔,也看到了民不聊生,听到了受到恩泽的百姓对李怡的歌功颂德,也听到了苦难中的百姓痛骂苍天无道。这番游历彻底激发了他对皇位的渴望,他真的很想看看,如果换成自己主宰这片江山,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巧的是云游归来不久,李怡便御驾亲征,远征河湟。天下的注意力都被李怡牵扯向北方的战场,这是李温为皇宫中的战场做准备的最佳时机。一向审时度势的他也紧紧抓住了这个机会。他开始招募四海浪人,训练成死士。东宫储君之位,他要取而代之。
不巧的是,就在他利用两年时间募集三千死士,私自锻造兵器千余的时候,突如其来的这场变故一夜间摧毁了他的身体,也摧毁了他的意志。
在佛缘镇的医馆里,他躺在病榻上,隐约间听到房间外的对话。
他得的是不治之症,最多活不过二十三岁,老道士这样说。
在他的规划里,招募死士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拉拢群臣,在朝中形成自己的势力,第三步赢得民心,即使最后兵变也会举起顺应天下的旗号,最后一步便是等待时机成熟之后,一举兵变谋取东宫,以太子位辅政,待李怡殡天,他君临天下,再实现他为大唐设计的蓝图。
然而这所有的幻想,在他刚刚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破灭了。
搬出大明宫,他再无机会笼络群臣,异病折磨他变得不人不鬼,性情乖戾易怒,谈何赢得民心,天下人避之唯恐不及,靖怀太子固然无能,至少还是个正常人,没人愿意把江山托付给一个怪物。
感觉眼角发烫,他抬起手抹了抹眼睛,指尖沾染一颗晶莹的珍珠。他一动不动望着房梁,颓然一笑。
这场皇权的斗争还没开始,他已彻底输了。
、第一百二十章 倾世风尘
李温移居清凉院后,我们没有过多停留,一来担心被人发现,二来唯恐跟丢了笙歌造成前功尽弃,于是抽身离开,马不停蹄赶到玉缘坊。
我从来都不希望墨白在人堆里被崇拜者认出来,但今次不同,以笙歌在玉缘坊的身价,我若想尽快见到她而不排队,非得搬出墨白的名号。
我径直走到坊主面前,咳了两声,指着墨白道:“瞧见了吗,这位是如假包换的大唐画圣墨公子,他想见你们这儿的头牌,”我强调道:“立刻,马上。”
果不其然,坊主立刻崇拜地望着墨白,连连点头道:“没问题,没问题。”
金堂里顶着红盖头的笙歌正坐在客人膝头,听到墨白点名指姓要见她,立刻把客人推到一边,飞奔过来往墨白身上扑。
一看势头不对,我赶紧拽住她,把她拉的里墨白远了些:“笙歌,虽然你是青楼女子,但也矜持一点好不好。”
盖着红盖头的笙歌正使劲扯开我,听到我的话,突然一愣,不再用力挣脱,掀开红盖头不明所以地问:“笙歌是谁小女子名叫香梅。”
我看着这张盖头下年轻漂亮的脸蛋,差点一口气背过去:“香梅怎么是你”
此时的香梅比我之前见到的香梅稚嫩了一些,水灵灵的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小姑娘,我们认识么”
我没空理会她,赶紧转向坊主:“坊主你弄错了,我要找的是你们这儿的头牌。”
坊主拉过香梅:“没错啊,香梅就是我们玉缘坊的金字招牌。”
我也被弄得莫名其妙:“笙歌呢”
“笙歌”坊主说着,好像丢了钱袋子似得惋惜地叹了口气,“她啊,前几日有个公子前来,已经重金将她赎走了。”
每次都是刚刚找到笙歌的线索就跟丢,我都已经有点习惯了,好在这次我知道笙歌去了哪里。
在进入画境前。算卦的老方士说有位公子为她赎身后,就把她送到了他那里。
于是我们动身回到那间坐落在长安城郊荒山野岭间的茅草屋。
我坐在马背上闲来无事摆弄一颗狗尾草,好奇道:“玉缘坊是长安城最大的青楼,笙歌又是玉缘坊里最有名的姑娘。想必身价贵得很吧你说会是谁那么大的手笔,替她赎了身又不把她娶回家当小妾”
墨白对我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纵马悠悠前行,敷衍道:“这是你作出的画境,你问我”
我百无聊赖地把狗尾草在自己手指上绕来绕去。回头抬眼看他:“你不是一向什么都知道么”
“既然你这么夸我,那我就告诉你。”墨白嘴角扬起一丝弧度,一看他这个表情我就知道他正酝酿一肚子的坏水。
我倒想听听他能说些什么。
“温少卿。”他说道。
我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你骗人。”
他仍旧一脸坏笑:“你不信那我们打个赌。”
我想着,温家早就中落了,少卿入朝没几年才攒多少家底,何况他与笙歌非亲非故,平白无故地为什么要替她赎身对自己这番推断自信满满,我回答道:“赌就赌。”
马儿恰巧扬蹄驻足,我身子一晃,目光瞥见路旁那座茅草屋。此时的茅草屋虽然简陋。但远远干净许多。我看着从茅草屋里走出的人影,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再看仔细看,远远地,门内是一袭雪白衣裙,而门外走出的,正是一席翠衫的温少卿。
墨白笑的厉害,我气得脸红:“这不算,你作弊你是看到温少卿了”
茅草屋后还有一条路。少卿并没有看到我们,而是牵了马,从另外一条路上朝着相反方向去了。
即便眼见为实,我仍旧一脸不可思议:“怎么会是少卿。他为什么要替笙歌赎身”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他哪来的那么多钱”
我真是不明白,我认识的人为什么都那么有钱,偏偏就我自己一清二白,虽说有一身听起来很玄乎其玄的秘术,但那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墨白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明显不是不可思议。而是羡慕嫉妒恨,笑道:“你忘了,这时候的少卿是李温的太傅,打着皇族的名号,就算一个子都不给,玉缘坊也不敢不交人。”
这个理由勉强可以让我心里平衡一些。
为了防止再一次把笙歌跟丢,这一次我本来决定一直蹲在茅草屋外边等笙歌离开老方士,但考虑到我们整天在茅草屋外边溜达会被认为成不怀好意的贼人,这样一来老方士很有可能会去告官,更要紧的是我算了算日子,笙歌被老道士收养之后并没有立刻清凉院,意味着我们要在荒郊野岭蹲上好几个月,实在有点恐怖,只好作罢。
按照墨白的意思,既然我们知道笙歌何时进入清凉院,何时与李温反目成仇,不如就以逸待劳,等到那个时候再来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