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理解,但这就是他的方式。
她不再过多纠结于感情,收敛了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烦劳墨姑娘指给我出城的路罢。”
“你真的要去”
这一回她倒笑起来:“为什么这么问,这不是姑娘出的主意么”
我摇摇头解释:“我是说,这一趟要冲过沙陀族的封锁线,刀剑无眼,是很危险的,你真的要为救李晔而冒这样的风险”
“你不是也为墨公子闯过朱温的军营”她笑着反问我。
我沉默了一会,不知该怎么说下去。我和她不一样,墨白是我的夫君,是我想要好好守护的心上人,所以我为他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可月蓝不同。
我叹一口气:“李晔亲手杀了李儇,我以为你会恨他。”
我以为月蓝恨着李晔,甚至恨不得李晔能早点死,所以觉得她完全没有理由自愿涉险救李晔。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似乎并没有如我所想那般对李晔恨之入骨。
月蓝苦笑一声:“他从铁鞭下救了我,我从那一刻便爱上他,那是我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可他利用我刺杀李儇,利用我夺回皇位,他已经把我对他的感情消磨光了。他在和我成婚的夜里给我下毒,在儇重回皇宫的第一天逼供篡位,这样的人,我怎么能不恨可人们都说他是个好皇帝,比儇好千倍万倍,我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绝情的人越会被人称颂么不过也罢了,我恨不恨他,别人称不称赞他,儇都回不来了,我也不愿再去想了。这些年,他对我很好,对儇的孩子也很好。”
我有点惊讶她说出这样的话:“这一次你相信他是真的对你好,而不是继续利用你”
“儇已经死了,他还能利用我什么”
“你还在做那个梦么”她夜夜与李晔同床,梦里却永远是另一个男人,想来应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吧,如此看来,当初草率地将忆景引入她的梦境的确太过鲁莽了。
她不再说话,我也没什么话可说,半晌,天完全黑了。
“此去不知非福,你需处处小心。”叮嘱她后,我便离开令狐府,回了别院。
第二天是李晔把我吵醒的。
主院里闹哄哄的,李晔的声音听起来沙哑而焦急,他在喊月蓝。我一个激灵坐起身,叫来一个下人询问情况。果然如我所料,婢女说昨夜见何皇后出了府,至今还没回来。
我虽知道月蓝会走,可没想到她走的这么急。我急忙穿好衣服往主院跑。
李晔正在庭院里发了疯一样地喊月蓝的名字,脸色苍白的可怕,看见一条地缝都恨不得掀开来看看月蓝是不是藏在里边,我从没见过他这么失态。
我慌忙跑过去行礼:“陛下不必找了,皇后她去找梁王了。”
他踉跄几步,几个下人慌忙搀住了他才不至于跌倒,不能置信地连声问:“她去找朱温做什么”那双浓黑的剑眉紧紧扭在一起,像一座隆起的小山包。
他虽然这样问,其实他最清楚她为什么去找朱温,也正是因为知道,才会这么激动。
世上没有哪个男人愿意让情敌变成自己的救命恩人,可现在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半月后,朱温带兵一夜间在凤翔城外形成更大的包围圈,和凤翔城的守军共同对李克用形成里外夹击之势。
虽然不知道月蓝是如何说服的朱温,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成功了。月蓝回来了,一并带回朱温的密信,约定三日后辰时发起总攻,内外夹击,一举歼灭沙陀族军队。
令狐专携全军上下一同在城下迎接,匍匐跪拜一席水蓝长裙翩然而归的敬月何皇后,对月蓝的大义之举感激涕零。
月蓝没什么表情的笑笑:“你不该谢本宫,该谢墨姑娘。若不是墨姑娘出此计策,我唐军也不会这么快脱离险境。”
令狐专转向我叩首:“在下令狐专谢过墨姑娘。”
三军将士也跟着令狐专一起向我单膝下跪,齐声高呼:“谢过墨姑娘”我被这阵势威慑住,胆怯地往墨白怀里钻一钻。
这种事情是无需言谢的,我和他们在同一条战线,同生同死,大家都在为这条统一的战线而付出,很多人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而我只不过是动了动嘴随口提了个建议而已,着实不敢接受谢意。
就算真要谢也不该谢我,要谢的是朱温,确切的说是恭怀,谢谢他有那么一段前世的羁绊,能在今生为我所用。
有了朱温做强大的外援,军中人心大振,翘首期盼三天后决战的到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天佑仁和
三日后破晓,晓日在地平线上射出第一缕光,朝霞万丈如一支巨型的墨笔蘸了敌人的鲜血在天地间挥毫。。
但眼下月蓝心情正在低谷,我也不好再泼冷水,昧着良心宽慰道:“他既爱着你,便不会叫你失去你所爱之人。”
“是么”她兀自苍白地笑。
我看着她的笑容,心里涌上一股酸楚。自从李儇死后她已不能够开怀的笑了,唯有两个孩子在身边的时候,嘴角那一抹浅笑是发自肺腑的。而如今连孩子也被夺走了。
小阿祚年幼无知。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茫然看着母后脸色苍白恐怖,哇的一声哭起来,挥着小拳头喊:“阿祚要姐姐。阿祚要爹爹。娘亲。姐姐去找爹爹了”
第二天晌午才赶到长安城,下了马车,月蓝直奔紫宸殿疾步而去。我在后边拉着小阿祚小跑着才能追上她。
晌午的阳光明亮刺眼,巍峨磅礴的紫宸殿里却显得有些阴暗荒凉,殿里殿外一个侍从也没有,月蓝似乎也察觉到异样,更加紧了脚步,带起风声,携着二月岭间寒意:“李晔,阿佑呢”
李晔独自坐在紫宸殿深处,重重帷幔将明媚阳光隔在外头,他整个人都掩在阴影里,看不清眉眼轮廓。
“我既坐拥李唐江山,就有责任守护李唐每一寸土地。身为一国之君有很多身不由己,若无两全之法,也只能舍轻就重。”
月蓝根本不听他说的话,摇着头打断他:“我在问,阿佑呢”
李晔低垂眼睑,目光移向地上半打开的木匣。
“这是什么”月蓝走上前去。
“别看”我放开阿祚冲上去拽住她,可还是没来及,匣子里阿佑的人头赫然暴露于月蓝双眸下,水蜜桃似得大眼睛睁得圆圆的,即使割下了人头也能清晰看到她眼里的恐惧和无助。
月蓝没有叫,没有嚷,也没有流泪,她愣愣地看着自己女儿的人头,就像一尊没有感情的木雕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