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知道的,您居于高位,身边的人说每句话前都要在心里绕上三绕,又怎么会有人跟您说如此大不敬的话。”
子明将靠着椅背的身子微微前倾了些,放在桌上的右手,拇指搓着食指的关节,他看着颜兮,没有丝毫被揭穿时应有的惊慌,他问:“又如何只凭一个失心疯人之言,你便想以王位来作为筹码,跟朕交换放你出宫”
颜兮摇摇头:“自然不是,王上,这只是其一。”
“其二是什么。”子明冷淡问。
久未开口的吉承在旁说道:“其二,是先王驾崩时所中的毒。”
子明的眸光倏地一寒。
“据臣了解,当初先王驾崩之时,人人都以为因他受了文妃之打击,身子本就不好,从此一蹶不振,最终才因病而崩的。可太医江半却坚持要检验先王遗体,还曾遭到了王上的极力反对,是么”
吉承看着子明,知道他不会回答,于是继续道:“后来他查出先王体内有一种毒,凤凰国内是没有这种或者解药的,此毒是邻国谛听所开的一种花,名为蚀骨,放入水中,无色无味,亦不会有激烈的反应,只会让人每日愈发精神与体力不济,到最后内脏衰竭而死。”
子明看着吉承:“朝廷机密,你知道的倒清楚。”
吉承一垂眸:“臣不才,那,正是臣查阅医书看到的。”
“你”
吉承道:“那段时间,晞贵妃在宁宫府患了肺痨,难以根治。臣便翻了许多古医书,其中有些新奇之花木药草,便多看了几眼。其中正有谛听的这味蚀骨花。因服了蚀骨花的人,症状正与江太医所说的先王症状很像,臣便告诉了江太医。谁知就在那时,先王便驾崩了,江太医这才突然决定要查验尸体。”
“而后来臣查过,谛听与凤凰并无贸易往来,寻常人,甚至王孙贵胄,想要弄到谛听之物,都是难于登天的。更不用提连宫门都不能出半步的后宫之人了。唯一有可能的人,就是当初代身子愈发孱弱的先王,料理国事的王上您。”
“”子明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咬了一下牙关。
“其实,若非当初王上为了支走一直在先王身边为他诊治的江太医,而借口接他到宁宫府为晞贵妃问诊,恐怕他就不会见到我,亦不会知道先王乃中毒而死。而如今,王上便可以不必为了齐恩瑞临死前说的那番话而忧心了。”吉承淡淡说着,没有颜兮那般从容的笑容,他始终没有表情。
他永远如此,就像一个即使斩千军于马下,仍不动如山的少年将军。
“所以,冥冥之中,或有天意。或有报应。”
、将
子明知道,如果说文妃之事,是颜兮与吉承吃掉了他的車的话,那这一记,便是将军。
齐恩瑞死前的话,已如风云之势,摇动了群臣的心。可想而知,就连程万里都怀疑到不得不到他面前来质问。那其他的文武百官,又该猜疑到何种地步。
猜忌的气氛,就如瘟疫,一经传播,只会愈演愈烈。
如果此时,颜兮和吉承将刚才所言,公诸于众的话,那基本等同于他谋害先王之罪坐实。
此时,虽他已做出了一些行动,可是齐恩瑞留在朝中的党羽并未尽数铲除,如果此事被他们知道,定是一场难以预料结果的动荡。
原来这些事,颜兮与吉承早就藏在了心里,就像铲除齐恩瑞时一样,他们只是在等。
等到合适的时机,悄无声息地,将人击溃到无法丝毫反击。
子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二人,很久很久。他濒临绝地,无法辩驳。
可是忽地,他春风细雨般地微微一笑,温和地问:“可是死人,怎么说出这些事”
颜兮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哀伤,转瞬即逝,她问:“王上,即使让我死,你也不肯放过我么。”
“你既然知道我对贤妃的处理,那就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子明不再演戏,微笑着开诚布公地说道。
“是啊。”颜兮的情容冷了下来:“我该想到的。”
“你们的棋下得很好,步步为营,一子不错。可是,这里是王宫,你们选错了棋盘。”子明道。
“王上,”吉承不为所动,冷静道:“人生不是棋局,你我可以和棋,不必两败俱伤。”
“两败俱伤”子明的胳膊撑在桌上,食指掩着嘴唇,饶有兴趣地看着吉承:“下棋就定要论个输赢,况且,你觉得我会怎么伤前朝的确会动乱,可是。朕,压得下。而且你们,不一定能活着走出这御书房,去把真相告诉大家。”
“单单齐恩瑞那些余党,虽是威胁,却也自然撼动不了王位。所谓舆论,过一段日子,也会被时间所压下。至于我和兮儿,也的确不能活着离开这御书房。”吉承看着他,静静道。
然后,他难得地忽然扬起了唇角,露出了已是胜利者的淡淡一抹笑意。
“可是,若我们二人今日没有活着走出这大殿,那很快,王上您也会非死即伤。”
子明的手立刻握成拳,他的声音略有嘲讽:“一派胡言。”
吉承相较之下冷静很多,道:“吉承本名,并非如此。吉承二字,乃是前国子监祭酒吉方所赠。在那之前,我还有另一个名字。”
子明一愣,忽地想起了他之前隐约觉得吉承与之相像的那人。
“我之前,曾叫过南荣浅。”
子明心中一震:“南荣你是”
“我的祖父,是先王之兄,坐拥西北五十万兵马的,汾京骏王。”
这一句话,如雷掷地,让子明亦是震惊得哑口无言。
吉承沉声道:“我的筹码,本就不是文妃之言,亦不是先王之死。而是此刻,正候在青龙城郊的五万精兵。”
子明万没料到他竟已手握如此兵力。青龙城的禁卫军也只三万余人,其他兵力若要调遣过来最短也需半日时间,如果吉承所言为真,那的确他此刻要取子明性命,也是易如反掌。
子明强做镇定,声音却已不再平静,道:“你如何会有如此多兵力在手”
“骏王手下军队的忠义,不会比丘凰军少。既然丘凰军可为沉冤而秘密集结,骏王的军队又为何不可五十万兵马,怎会分崩瓦解得那么快或许先王也是知道此事的,可是因为他死得太快,还没来得及对你说。”
“”子明直直地盯着吉承的双眸。
吉承泰然自若,道:“王上想赌一赌看我所说的,是不是真的赌注就是,这屋里三个人的命。这种赌局,值得么”
吉承一语道破了子明此刻心中所想。
的确,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王位,天下,江山。为了眼前这两个人,恐怕就要断送,值得么
终于,他闭上了眸子。
那一刹那,他知道,这场棋局,胜负已分。
很多年前,他曾去从府向从彭礼传报从朔战胜的喜讯,后来颜兮陪他在院中赏梅。
那时,颜兮的眼中单纯而快乐,与他说话时脸颊两抹红晕,结结巴巴地指着远处的少年说:“啊,是吉承。”
他抬眼看去,那时吉承恰好也往他的方向看来,眸子里带着三分敌意的冷淡。那时的吉承,轻描淡写地将颜兮落在肩后的披风拉到身前,有恰有似无的亲昵。身为男人的子明,在那时读懂了吉承那个动作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