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外孙,还有一桩事拎着岳琳同她一道赴趟婚宴。
岳琳听后却连连摆手,“母亲,饶了我那个吴文秀,早年就和我不对付,她的大喜之日,我去了她能高兴得了”
“你这孩子她同我是姑侄,我的辈分带个女儿去理所应当。再说,她嫁的亦是武将,在忠嗣面前还要下马行礼,你的身份,去,倒给她添彩了,她能有何计较”
“她嫁的那位武将,听闻董姓”岳琳问。
“是,姓董,名延光。”
“哦,董延光。不然,母亲,你去东宫唤岳裳出来陪您去”岳琳还待挣扎。
“胡来就这么定下了,那日你只打扮好,我来马车接你便可。”
“”。
出门那日,岳琳听话地些微修饰了一番。无论如何,如今她乃王忠嗣将军府当家夫人,当有的范儿还得做足了。
又一年春日迟至,暖意未足。将军夫人上袭紫绫锦缘襦,下着明霞湘水裙,手巧的娟儿为她复挑盘桓髻,置云头锦履,凭明帛夹帔加身。
可谓眉黛夺萱草,研裙妒榴花。
吴府经年再未出过一位致仕高官,在这政要如云的京城中,越发没落下来。
女儿出阁,并没来得几个要紧的人物。此时,出自吴府的岳书源夫人,偕同王忠嗣将军夫人登门添妆,吴府老夫人可把一张满布皱纹的脸都笑开了,拉着岳琳只不撒手,任由一位位女眷轮番到她跟前,来与二位夫人看礼。
岳琳随性地挂着笑,同岳夫人一道礼尚往来,姿态比起当年,反而敛和许多。
这时,岳夫人侧首到岳琳耳边,悄声嘱咐,“去房中送送文秀,既来了,倒把礼做足了才是。”
岳琳抿一抿唇,将就着起身往文秀的院里去了。
文秀正待闺中娇羞盼新郎官迎嫁。董延光是一位才将兴起的武将,此人善言辞,会做场面,与京中多位实权大官往来频繁,前途看好,十分吃得开。
吴文秀攀了这位,自是十分得益的一桩亲,正自鸣得意间,听闻姑姑领了岳琳来,心中不免生出几丝烦闷,心说,你我素不亲厚,你来凑哪门子热闹
待又听进出闺房的女眷们,口口声声将军夫人地唤着,心里头越发不舒服。忿忿想,我出嫁日你也来找风头,上赶着叫人不痛快是吗
因此,岳琳一踏进闺门,即见吴文秀面色不郁。
岳琳瞧她如此,爽快地朝娟儿使了个眼色。娟儿会意将一枚镶玉珠的发簪掏出来,递到文秀婢女手中。
岳琳温和对吴文秀讲了几句,“如今你我都大了,今日你出嫁,我随母亲来填个喜庆,祝你夫妇和顺,早生贵子啊。”
岳琳送出的这枚发簪,说实在的,她都没过眼,出门前吩咐娟儿去库房里扒了一件备上就来了。
今时今日,王忠嗣位高权重,迎来送往的,随手一件,水头不好都拿不出手。
可这些东西,吴文秀这些年也只近日从董延光那处偶瞧过几回。岳琳浑然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令得文秀心口说不出地堵得慌,话,便不知不觉出了口,“岳琳,这么多年跟着王忠嗣起起伏伏的,怎么,如今是又风光了”
岳琳用一种果不其然地表情,瞄了吴文秀几眼,也是无奈。她转身打算迈步先走,不想吴文秀尖刻的声音追在身后,她说,
“当初耍泼一般追着王忠嗣,如今才算混出个样,不过岳琳,即便如此你也犯不着在我跟前显摆,世事难料呢,王忠嗣一介莽夫,光会骑马打仗不顶用的,前几年贬就贬了,圣上跟前不也没人吭个气我家董郎说了,日子长着呢。你且过几年再看,有个词叫后生可畏”
诚如吴文秀所言,岳琳随王忠嗣一道,这些年浮过沉过,得意过,困苦过,人言已不可畏也。
贬也就贬了,斥也就斥了,不过高位一句话而已。
岳琳摇了摇头,提步继续往外走。娟儿陪在身侧。
不知不觉路过当初初遇李昱的那块硕石,走至那日与昆儿闲坐的那座廊桥。岳琳的目光定在桥下仍然泛着微微凉意的池水中,长久驻足不动。
娟儿劝慰她,“娘子,吴家这位的话,您可别放心上。她又见过多少市面,您是什么身份,值得同她计较”
岳琳转头一笑,“你家娘子在你看来,心眼始终只那么一丁点儿呀”岳琳两指虚虚一比,接着却轻轻说了一句,“她的话也有些道理,倒给我提了醒。”
至于提的什么醒,岳琳不讲,娟儿也不问。
有时候,娟儿觉得她家娘子想得太多太古怪,她怎么琢磨也弄不明白。
岳琳在吴宅胡乱走了一通,抬头才发觉快溜到前厅去了,连忙调头往回走,这时,却从前头传来个她熟悉的声音,
“炼儿见过李尚书。”
岳琳一听,问旁边的娟儿,“炼儿同爹爹一道过来”
“老郎君昨日就安排了,说带大郎认认人呢。”
“尚书这样有空,特地来他吴府”
“娘子,这,娟儿就不知了。”
岳琳脑子动了动,沿着边缘悄悄往前厅溜过去,贼头贼脑地冲她爹爹和已拜为左相的李适之行礼。
岳太史瞧她气韵还好,心中稍感安慰;又一想,还是同从前那般,鲁莽不讲究。太史眼珠子一瞪,又没好气。
李适之看得好笑,乐呵地应着,“琳儿,你也来啦。”
“恩,恩”
李适之瞧她灵光的模样,越发笑开,“琳儿又懂事不少啊,你父亲成日吹胡子瞪眼,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若给老夫做女儿好了。”
岳琳斜眼瞅瞅她爹,乐得嘻嘻直笑。
岳太史气道,“尚书莫再夸她,老夫有生之年还不知可否见她懂事那日。”
李适之连忙说,“怎的不知事子金那回,亏得琳儿了。”
岳琳闻李尚书提及已擢升为陕郡太守、水陆转运使的韦坚,转眸朝自己的父亲投去一眼,目带征询之意。
只见太史疾不可见垂了下头,于是,岳琳走近一些,对李适之微微伏礼道,
“尚书,萧相离京时反复叮嘱,韦太守须见好就收适可而止;父亲亦常常教导我们,盛而转衰过犹不及。韦太守现得陛下欢心,但他到底为太子舅爷,怎可太过呢”
“他那些板眼,圣上瞧得大为心悦,且已身不由己不好将停将止的啊。”李尚书并不以岳琳无理,反而如是说。
岳琳父女不好再进言,岳太史只好语带规劝,“尚书,既然如此,明哲保身,不与其太过亲近为妙,务必奉劝子金,顾念太子与太子妃情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