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朝玄烧的迷迷糊糊,神智远不如平日清醒。感觉到额头的清凉,他下意识伸手按住,留恋地蹭了蹭。
兰倾旖看着自己动弹不得的右手,脸色微微一僵,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她盯着两人交叠的手,神色难掩惊讶。不是惊讶于这失礼的举动,而是这人几乎不可能出现的脆弱。
这人外表风流华艳,骨子里与她同样骄傲坚执,绝不会允许自己的脆弱暴露人前。现在是意外吧
她默默叹气,神色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怜惜,任由他拉着右手当冰袋降温,伸出左手为他挽起颊边的乱发,拧干湿毛巾擦拭脸庞、颈项期间他迷茫中呢喃了几句,她没听清,也懒得费心揣摩。
可惜没有酒,兰倾旖心中微微叹息,不然用酒擦拭身体或许会更有效。她感觉自己的手很快被捂热,只好微运内力,将手掌维持在冰冷状态。摸了摸他颈部两侧等大血管分布部位的冰毛巾,果然已被他的体温蒸得半干,她连忙捞过替换的换下。
移过一张小桌,她倒了碗已煮得稀烂的红糖生姜参汤,用小勺子慢慢喂。
他吃的不多,她也不放心上,生病的人胃口都不好,正常。吃的少不要紧,一天多吃几次,一样的。
看着这家伙半死不活的样子,再看看自己琐碎老妈子的样子。兰倾旖忍不住想要叹气,不容易啊这,水里来火里去的。他又不是她的谁,她对他这么好干什么一笔诊金而已,她大小姐压根不稀罕不缺钱,至于这么费心费力吗想想又觉得不行,答应了容闳要帮他照顾他家主子。
第二十七章 截杀
再说现在丢下这家伙走了,如果他遇上追兵,怎么办那啥,追兵如果真是自己以为的那些人,他要出了什么事,七成的原因是被自己连累的。她虽不是什么好人,可连累旁人的事还干不出来。嗯,对,就是这样,就是为了这个她才不走的。自以为想通了的兰大小姐心理稍微平衡了,继续喂。
许朝玄喝得很慢,他的食欲不振胃口不好,这在兰倾旖的预料之中,所以她没有丝毫不耐,一碗汤喂了小半个时辰也照样淡定。病人任性一点是可以理解并原谅的,她是个宽宏大量的好菇凉。
她将空碗放到桌上,这才想起自己一直没吃任何东西,心中哀愁,一瞬间觉得自己真是自我作贱啊至于这么尽职尽责吗那谁,他算哪根葱她有必要为他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饿出毛病来怎么办
她却实在没有心思吃东西,脑子沉沉的,疲倦压迫着大脑。她想了想,不打算硬撑着,躺下睡觉。她一只手仍搁在他额头,随时感受着他的体温高低,睡着了也照样能随时照顾他。她无比感谢自己年幼时练就出来的分心能力,即使在睡梦中,也能随时给他用冰毛巾擦身敷体翻身换衣全套解决,保证他不走光。
手上的温度不对。她忽然醒觉,诧异地转头,随即惊喜地发现,这家伙似乎、大概、可能、也许,退烧了手上的钳制一松,她转头,正对上一双黑曜石般清亮的眼睛。
“你醒了”兰倾旖眼睛亮闪闪地看向许朝玄,语气里满满惊喜。
“你肚子叫的声音这么响,睡得再死都能醒了”他神色淡漠而无所谓,语气里满是嫌弃。
兰倾旖两眼发直,心里有种咆哮的冲动:她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为什么刚才怎么不把他扔出去自生自灭
“你一直没吃”许朝玄脸色淡淡嫣红,仍旧留有高烧痕迹,神色却从容平静。他双唇微抿,默默算了算时辰,分辨着兰倾旖声音里的淡淡疲倦,语气微微诧异,表情满是不敢苟同。
兰倾旖冷哼了声,懒得回答他这个弱智的问题。答案不是明摆着的吗他这种情况她哪里吃的下
“你要是倒了,不是得换我来照顾你”许朝玄眉梢微挑,眼神满满写着“不乐意、嫌弃”之类,看得兰倾旖气不打一处来,暗恨自己怎么就猪油蒙了心救了这只白眼狼就该让他发烧烧成傻子,永远恢复不了正常的那种她使劲磨牙,“谁稀罕你照顾你会照顾人吗你知道发烧该用冷敷还是热敷吗你知道伤寒的人该吃什么药吗你知道寒毒发作时该怎么急救吗你能照顾好你自己就不错了免得成天拖累人”
许朝玄不怒反笑,“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兰倾旖冷笑,懒得理他。自己找出备下的硝牛肉来啃,牙口锋利,动作恨恨,活像和那硝牛肉结了不共戴天之仇。
她发誓,这辈子他就是死在她面前,她也要淡定地从他尸体上跨过去,顺便踩扁他的脸。
“红糖生姜参汤,别浪费,全喝完”她指了指炉子上温着的汤,语气冷冷,侧面线条冷硬如石。
她气还没消呢
许朝玄听着她冷冷的声音,眼中掠过浅淡笑意,就知道这丫头嘴硬心软,责任心重。
他慢条斯理地倒了碗汤,也不嫌弃平时最讨厌的生姜味道了,一勺一勺地缓缓喝完,姿态优雅宛若拈花微笑,一举一动皆是锤炼到骨子里的精美。
兰倾旖无意中瞟了眼,冷哼了声,眼神里满是鄙弃什么时候都不忘装样子她三两下啃完牛肉,煮了碗稀粥给他。递过碗时她紧盯着许朝玄的脸,发誓只要他露出一丝看不上眼不喜欢之类的表情,她就把他扔出去。
好在许朝玄很识相,没有半分不满,接过粥碗全部喝完。
随后她忙忙碌碌整理用具,清洗毛巾,收拾碗筷将各种东西分类收好。
“吁”马车忽然停下,车身震动的声音有几分沉闷,听起来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耳边传来马匹的长嘶声。
兰倾旖一怔,一句“怎么回事”还没出口,眼前骤然一亮。
细微的“嚓”一声,似毒蛇吐信,似电光飞逝,在眼瞳中亮起一道细长如丝的光芒,直扑向车门后。
兰倾旖挑起眉,她坐的位置正对车门,这一剑如果刺中,心脏就是个对穿。
来人压根无法确定门后是否有人,却在马车停下的第一时间直接出剑,说明谨慎手快心狠手辣。绝对的一流刺客。
她不能躲,她身后是刚退烧身体虚弱的许朝玄,她退开他就得受敌,况且这马车虽有小型起居室大小,但毕竟空间有限,她躲也躲不远。
碎木屑纷飞间兰倾旖头一偏,袖子一拂劲风如刀,挡下这道剑光。眼前人影一闪,光线从大亮到微暗,一柄精钢薄锐长剑向她雪白的颈部狠狠削来。
兰倾旖侧头,伸手。她手指点在剑身中段,拨弦般铮铮连弹三指,怒潮般汹涌的内力顺着剑身传递,刺客手腕酸麻,手中剑差点脱手,身子不由自主地一偏。
空门大露。
抓住这刹那功夫,黑亮软剑一抹烟气般刺向他此时无法顾及的胸前要害。
准确、狠辣。
出手人的眼力、智慧、计算能力和对稍纵即逝的时机的把握,尽在这一剑间。
许朝玄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瞎子的感觉敏锐至极,只凭风声他就能感知个七七八八。他心底掠过一丝异样,目光刹那变得深远。
剑尖入肉的声音轻而闷。
刺客在软剑及体前身子一扭,避开了要害,半空中留下一溜血珠,兰倾旖一脚将他踢出车。
两个人精都反应极快,立即弃车而出,几乎在两人出车的刹那,马车砰的一声炸成四分五裂的碎木屑,砸上他们的脸。
平原上,风声呼啸。
兰倾旖环顾四周,微笑,“诸位这是何意我们兄妹似乎并未得罪过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