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行云神色微冷,甩手狠狠推开她,猝不及防的穆佩蓉被推得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她也忘了起身,只呆呆地盯着闻人行云。
闻人行云压根懒得理她,在他心里,凡是跟他的兰姐姐抢皇兄的女人都不是好东西,他下死眼盯她一眼,冰冷的声音凝定如铁石,让人毫不怀疑他的认真、决心和杀气,“你给本殿记住,皇兄是兰姐姐的,这辈子都是旁的人,谁也别想染指谁敢打皇兄的主意,本殿第一个杀了她”
穆佩蓉怔怔地看着他决然远去的身影,心里竟然空荡荡的,有些茫然。
兰倾旖,你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让眼高于顶从来都是笑着蔑视天下女子的他为你情根深种虚置后宫,让他最看重的弟弟对你百般维护,让这煌煌宫廷如花女子因你虚掷年华红颜未老先枯骨
她怔然良久,苍白的侧面,沉在光影中,眼神茫然而落寞。
兰倾旖我真羡慕你。
“小姐”玉珑和玉琼面面相觑,担忧地望着靠在假山上微微低着头的兰倾旖,两人的目光里满是忧心的黯淡。
兰倾旖突然用力抬起头,她抬起头的力道如此大动作如此急猛,让人忍不住担心她是否会将自己的颈骨折断,没有人能看见她的脸,唯有这一刻洒下的阳光知道,她眼角滴下的泪,倒映出这一刻的云影天光。
一股说不出的忽冷忽热的情绪充斥在心头,绵绵密密的感动在心中流淌不休。
风从宫阙尽头吹来,如此旷凉,吹落时光镀上的灰尘,将那段单纯美丽的回忆真实鲜明地展现在眼前,她呆在原地,久久地沉默着。
她以为自己天性凉薄不知眼泪为何物,此时才知道有种感动同样可以让人疼痛又温暖,如冰冷的手狠狠挖动颤动不休的心。
那段年少韶光,她很刻意地去遗忘、去抹杀,却不曾想,这世上还有人,如此用力地去记住她,捍卫她的存在在她自己都一度放弃的时候。
这冰冷血腥的路途,拐角处偶尔会有美丽温情的风景映入眼帘,如此出乎意料,如此,美。
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催人泪下的,永远不是阴冷算计苦痛折磨恶意杀机,而是真正关心爱护你的人,为你付出的不含半分杂质的珍贵心意。
“娘娘”玉琼突然唤她,语气有点急。
“什么”兰倾旖迷茫看向她,一垂眸便愣在当场。
一丈之外,闻人岚峥单手负后静静注视着她,目光平静而悲悯,带着淡淡怜惜,如容纳万物的海。
他身后,闻人行云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眼角的淡淡泪痕。
她微微扯动唇角,对上他深邃的目光,觉得此时什么苦涩尴尬难为情之类的情绪都变成矫情。
有什么好狼狈的呢为什么要这样委屈自己,连哭笑都不敢大声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走近,只静静地看着她,任由风吹,任由叶落。
有种人,一生清醒自控,连哭笑都成为奢侈,他们永远不会让人看见自己的脆弱,只会像孤狼般在黑夜里独自舔舐伤口。而要让这样的人顺应本心哭笑一次,多么难多么难
他看着她的眼睛,刹那间竟羡慕起行云,羡慕他轻易走进了她为人所不知的柔软温情的内心深处。
两人相互对视良久,眼神中千言万语不诉于口。
闻人岚峥忽然转头离去,将满怀心绪,付与清风。
此心温柔,却无关风月。
很久以后。
“这哪里是爱了”闻人行云问。
“哪里不是”闻人岚峥微笑。
“相爱之人见了面,怎么可能互相连一句话都不说这怎么会是爱”闻人行云瞪大眼睛,无法理解。
闻人岚峥微笑答:“我们都知道,这便是了。”
不说,是因为彼此心里都懂。
爱到深处时,这份情,连海水都无法冷却
“站住”身后突然传来女子凌厉的声音。
兰倾旖转头,神色清淡,直直看向穆佩蓉的眼睛。
她今日一身水红色绣海水纹掐腰宽袖斜襟宫装,长发半挽半垂,斜插红玛瑙芍药步摇,脂粉不施,素面朝天,简简单单的装束却有种清雅无双的动人风采。她斜斜靠着假山,微笑怡然,阳光幽幽地亮着,在她明净清丽的容颜周边染出淡黄光晕,她目光一垂,正遇上穆佩蓉的目光。
那般愤恨,却又明亮如火焰燃烧。
穆佩蓉此时当真是羞愤欲死。她低头看着自己,刚刚才从地上爬起来,裙子却不知何时被扯破了一点,染上了泥泞,而对面那女子,齐整华贵,滟滟似有光。
对于女人来说,这一刻天壤之别的狼狈就足够让她记恨一辈子。
兰倾旖抄着袖子看着她的狼狈,微微笑了笑,笑声很好听,笑意却很奇特,说不清清或媚、淡或冷,开心或难过,只让人觉得空、幻、虚,浅浅讥诮,淡淡讽刺。讽刺的也不是具体某个人,或者是这世间某种人,也或许是她自己,又或许是这芸芸众生。
“你就是她,是不是”穆佩蓉眼角凌厉地飞起,神色冷戾。
兰倾旖面无表情瞅她一眼,“容闳,愣着干什么还不送她出宫”
远远候着的护卫头领迅速从角落里钻出来,看都不敢看兰倾旖,以平生最快速度跑到穆佩蓉面前,躬身:“欣幻郡主,请吧”
情况被回报到龙泉宫时,闻人岚峥正在灯下看折子,面无表情,不辨悲喜。
万雅垂眉敛目,觉得主子今日的心情似乎不错,也不知是遇到什么开心事,不过想一想,似乎除开凤仪宫中的那位,也没人能轻易牵动主子的情绪。
她垂下眼睫,一言不发地收拾起桌上的折子,灯光下闻人岚峥的侧脸线条多了一丝柔和,似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万雅瞥一眼他手中的折子,是从云国送来的密报,她转开视线,毫无意义地扯扯嘴角。
“杨婉卉在宫中设立佛堂吃斋念经谁会信”他抬手扔开折子,想着密报上的记载,在兰倾旖离开嘉水关不过五天,燕都京郊某个不为人知的别庄,突然遭遇血洗,死了多少人没人知道,但附近居住的百姓当夜都看到冲天火光里人影纷乱跑来跑去,还有人抱着箱子等物。别庄遭劫的杨婉卉,也神奇地没向燕都府尹报案,却在不久后就将自己关在寝宫青灯古佛。
才五天的功夫,就借刀杀人办成这样的大事,使杨婉卉和陆航母子俩的裂痕越来越大,甚至逼得杨婉卉不得不自断臂膀。
赫连家的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弱者
他觉得很有意思。
他的大舅子小姨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也不知道将来的云国,到底是谁说了算。
第十三章 年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