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永远比想象中艰难。他想过很久她的反应,却怎么也想不出她的反应。无论她是哭是闹是不答应还是强颜欢笑地点头,他都觉得不忍心。
无论哪种,都是一个母亲咽泪装欢的寂寞隐忍和无助。
他抓紧她的手,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不确定地问:“你真的同意”
她忍无可忍。“我都说过我同意,你是听不见还是怎么的”
他无语地看着她,暗暗告诫自己她脾气不好是正常的,这没什么,咱不跟她一般见识。
似乎这句话挑起她的火气,她冷笑森然神情讥诮,“你们母子都决定了,我还能怎么着就算我不同意,一道旨意下来我也无法反抗。白费力气去对抗一个不可能改变的定局有意思吗有那功夫还不如给自己争取点有利的条件。我又不傻”
他也不计较形象不嫌脏,陪她坐在地上抱住她,单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无声的安慰。
她烦躁地将他的衣角扯成梅干菜,再三劝自己想开点,就当是低位妃嫔不得不把孩子给高位养了至少她不用担心自己和孩子的安全,她的孩子能平安出生长大,她也随时能看见孩子。比起这些好处,她付出的代价也不算特别大。
那些低位妃嫔多的是再也见不到孩子,孩子长大后也和她们关系淡薄形如陌路的。她总比她们强吧
她发狠地和自己磨啊磨,好歹把这口气顺过来。到底不甘心,她逼视着他的眼睛,恶狠狠地道:“我就一个要求,孩子可以送去,但必须洗三后”
最起码孩子是我生的,我要最先看见他
她目光灼灼盯着他,使劲磨牙,大有“你不答应我咬死你”的架势。
“好。”这回他很合作。
她紧绷的心劲松懈,缓缓地埋首在他肩头,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才敢流露自己的哀伤。
幽幽咽咽的低音,拉成剪不断的十里哀歌,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他。
“我我不生气,也不难过,我往好处想,一个生命的夭折由另一个来补偿,公平得很。三皇子的事也可以彻底过去,以后所有人都能重新开始。当年温九箫抱走她女儿,他是我师兄,也算我半个哥哥,这笔账,就当我替他还了。”她咬着下唇,声音渐渐低沉,“你记得替我找温九箫要补偿。”
闻人岚峥特无语地抬头看屋顶,搞不懂她这风一般的跳跃性思维是怎么来的。怎么扯到温九箫身上去了
她越说声音越低,声音像闷在喉咙里般含糊不清,断断续续地拉成欲哭无泪的破音。“我我我还是希望这胎生个女孩。”
等她平静下来,宫人收拾干净内殿,送来热气腾腾的汤药。
闻人岚峥挥退宫人,端着药碗,好声好气地哄着端坐在软榻上背对着他的傲娇孕妇。“刚熬好的安胎药,来,趁热喝。”
“我不喝。”兰倾旖摇头,对那颜色暗沉的药汁敬而远之。“苦的要命。”
“大夫还怕喝苦药”他用银勺搅动着汤药细细地吹凉,半开玩笑道。
“谁规定大夫就不能怕喝苦药”兰倾旖气结反驳。
“好好好,没人规定,是我说错了。”他好脾气地笑,“有酸梅你吃不吃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闹脾气乖,这也是为孩子好。”
“你不是不准我吃太多酸梅吗”她咕哝声很低,发誓绝对要在口舌上扳回一局。
他听得清楚,只笑而不语,只要她乖乖喝药,他怎么让着她都无妨。
提到孩子她犹豫须臾就转过身来,看都不看他一眼,接过药碗捏着鼻子喝酒似的一口干,喝完后快速抢过酸梅塞进嘴里,酸得一张秀气的小脸皱成水纹绉纱。
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的面部表情,觉得怀胎期间的她情绪丰富多彩得像一幅人生百态图。
幻灭感就是这么来的。
他努力压下扬起的唇角。
不能笑,千万不能笑。她正是情绪多变难以琢磨的时候,脾气去得快来得也快,万一惹恼她怎么办
“肚子饿不饿用过晚膳没”他看着瞬间空空如也的药碗,心想她怎么连喝药都和喝酒似的
兰倾旖摇头,她算着闻人楚楚离开龙泉宫的时辰过来,哪里来得及用晚膳况且她现在也吃不下。
闻人岚峥一边扶起她,一边吩咐传膳。
膳食做得美味精致,连鸡汤上的油花都撇得干干净净,从她有孕后,龙泉宫里的香炉都收起来,养在室内的花花草草都撤走,就怕对她的身子不好。
她看着摆满桌子的菜肴,想着最近他的改变和迁就,心里觉得有点堵。
人总是贪心不足,她得到这样又忍不住想要那样,恨不得全天下的事都遂了自己的愿,可总有她不能办到的事。
算了,就当是为他妥协。反正她又不是怕了何沛晴。
她劝着自己,专心吃饭。
但她依然吃不下,闻着鸡汤鲜浓的味道也觉得不想吃,顾念着孩子又不得不吃,却也只强撑着勉强挑几筷子填过肚子就放下碗筷。
他看着心疼,却无可奈何,他纵然智能天纵,也对孕妇的反胃和食欲不振束手无策。
是不是该想个法子呢直到放下碗筷,他仍在认真研究对策。
兰倾旖偷眼瞅着他,见他沉思不语,以为他是在想什么国家大事,他不说她也不问不打扰他,只默默看着自己的书。
殿内安静得只余沙子漏下的细响。
好在闻人岚峥没想多久就做下决定。他也没和她说明,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扶着她起身,平淡而不容置疑地道:“我送你回去。”
第六十三章 回国,拒绝
这一夜依旧静谧,只凤仪宫中终于破冰,上下欢庆欣喜。
纱帐深垂,良人相伴,本该是安详静谧的好风光,兰倾旖却始终睡不着。她呆呆地看着枕边熟悉的容颜,难以想象自己竟然会失眠。难道自己对他的依赖竟真有这么深不过是五日独眠后再共枕便让她失去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