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枕在床沿,终究是忍不住睡意合了眼。
烛泪滴滴掉落,凝结成血红的朱块,空气冷清,唯有熟睡的细微的呼吸声在空气里传着。
天微微亮,地洞却依旧是黑夜时的模样,季小北是被冷醒的,打了个寒颤,迷迷糊糊想起现在是冬天,若不是在地洞这样密不透风的地方,真真是要被冻死了。
拉着沈遇棠的手紧了紧,季小北发现他的体温已经回来,虽然不能算暖和,但总归是回升了。
开心之下去看沈遇棠,却发现他已经比自己早醒,此时一双幽深的眸带着不可言喻的复杂盯在自己脸上。
“沈遇”季小北声音在沈遇棠那清明得有些诡异的眼神中小了下去,连忙改了口,“公子,你好些了吗”
沈遇棠只浅浅应了一声,淡淡的没有一点点情绪,季小北知道,他又恢复原来的样子了,昨晚那样脆弱的他,或许只是一场梦。
季小北眼里的光亮不由得暗下去,过了昨晚,他们的关系又纯粹得让她想哭,仇人,主仆,无论哪一个,季小北都无法像昨晚那样发了疯一样的想要他好起来。
二人谁都不说话,一片死寂之中,地洞的门有了动静,二人皆往那一头看过去,就见徐旭板着一张脸向他们走来,季小北松了口气,喊了声旭叔。
徐旭应后轻声对沈遇棠说了句,“公子,事情办妥了。”
沈遇棠冰冷冷的目光扫过季小北,季小北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自发退身,走到石门处,沈遇棠清澈的声音喊了她的名字,“季小北。”
这是沈遇棠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季小北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名字念起来,也可以这么好听,可沈遇棠接下来那一句话却让季小北像打了霜一样,浑身都冰冷起来。
沈遇棠依旧是用那轻飘飘的声音,“昨夜之事,你若敢张扬一言半语,我想后果是如何,你应该知道。”
季小北当然知道,沈遇棠是什么样的人,他惯会用这种威胁人的口气,季小北不由得有些伤神还有些生气,他竟然不相信她。
然后想,枉费自己尽心尽力的照顾他一晚上了,枉费自己担心还哭了一晚上了,他真该在昨晚就就季小北咬咬牙,想狠狠瞪沈遇棠一眼却没有那个勇气。
于是乎一点也不想理会沈遇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气呼呼的出了洞门,直接往上走去,发现黑漆漆的一片根本难看清楚路,觉得没有索取一把火把真是她亏了。
徐旭看着季小北匆忙得有些踉跄的背影,看见她消失在地洞,沉默了一会儿才对着沈遇棠问,“公子,这丫头心眼实,公子又是何必呢”
沈遇棠极微的挑了挑唇,有些无奈的轻呵了一声,没有恢复血色的薄唇张了张,“徐旭,她是不一样的。”
徐旭不继续这个话题了,叹口气,想起什么,才道,“陛下应该快坐不住了,公子我们该如何是好”
“狡兔死狗肉烹,我这条命早该没了的。”沈遇棠摩擦着自己受伤的手,眼光极冷,口气也是不容忽视的寒,“只是,陛下若想要我这条命,也要看我肯不肯给。”
如果一个人有了牵挂,是不是即使活得再不堪,也想要在这浊世之中苟且偷生
徐旭笑开,胸有成竹的,毕恭毕敬给沈遇棠做了一礼,道,“公子英明,属下甘听候公子差遣。”
沈遇棠轻飘飘的扫头一眼,带有笑意,调侃道,“徐旭你不是这样性子便不要学了,不伦不类。”
徐旭笑得满脸褶子,偏偏还要再学那拍马屁之人,再做了一礼,然后和沈遇棠又轻轻笑出声。
主仆二人难得有这么轻松的时候,于是徐旭也趁着沈遇棠心情好,斟酌了一下说,“公子,若丫头问起的话”
沈遇棠沉默,似湖的眸泛起层层涟漪,素白的指一下一下摩挲着被季小北握住的手,然后微微勾唇,似无奈也似认命,“她若想知道,便都告诉她吧。”
徐旭有些诧异,继而面上一喜,连连称是,然后才脚步匆忙的离开地洞。
沈遇棠微笑,节骨分明的手紧了紧,又松了松,将头倚在床上,薄唇动了动,季小北三个字就如同流水一般溢了出来,带着道不明说不清的情绪,然后再轻轻念了一次,闭上了那双幽深清明的眸。
季小北,这辈子,就留在我身边吧。
、放我走吧
季小北出了地洞,却不急着离开,就在沈遇棠的寝房等着徐旭上来。
徐旭说是因为他相信自己才带她去照顾沈遇棠,而到了沈遇棠那里说的却是公子,季小北来了,两句话相互矛盾,季小北不是傻子,摆明了是沈遇棠那厮让自己去的。
可为什么是自己呢,他明明知道,自己狠毒了他,甚至想要杀了他,即使最后她下不了手。
想着想着,徐旭已经从机关出出来,季小北马上就拿自己充满了探究的眼光去看他,企图从他的表情看出什么来。
徐旭笑意盈盈的,季小北看了却觉得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撇了撇嘴,见徐旭笑着向自己走来,季小北就沉不住气了。
“旭叔。”季小北刚刚喊了一声,徐旭就打断她的话。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们出去再说。”徐旭开了门,外头雪已经停了,一片冰天雪地,看来昨晚的雪下得不小。
季小北疑惑,她还没有问,徐旭就知道他想问什么了
疑惑归疑惑,季小北还是想知道徐旭要告诉她什么,急急跟上徐旭的脚步,屋外冷得她整个人都要僵了一样,季小北不住打起哆嗦来。
“一直以来,”徐旭不理季小北还没有再这寒天之中缓过神来,就打开了陈年往事的话匣子,“公子都活得很辛苦。”
季小北搓手的动作顿了顿,她只是想问问沈遇棠为什么让她去照顾罢了,怎么就扯到沈遇棠活得辛不辛苦的问题了
“公子原名不叫沈遇棠。”徐旭的一句话很幽远,像从远处飘来的一样,季小北一吓,睁大了眼睛去看徐旭,又听他说,“公子姓尹,单字一个城。沈,是公子母亲的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