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棠已然成为他以后路上最大的威胁,往后,他们只能是对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权力这种东西,真是可怕,吞噬了一个人的心魂,却让人深陷其中不愿自拔。
他以为沈遇棠与他这一生都会一直周旋下去,可是,事无绝对,沈遇棠还是败了,只不过,是他自愿败落。
严至阳不得不承认,他从来就没有赢过,即使现在沈遇棠身陷囹圄,他还是输家。
现在,真的只剩他孤家寡人,守着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守着这锦绣河川的江山了。
太监尖细却刻意压低的声音将严至阳的神绪拉回来,他微微皱眉,听太监说,“陛下,季小北已经回到天牢了。”
回去了啊,回到了沈遇棠的身边,严至阳五指蜷起,紧紧握了握,望向窗外一轮将圆的月,末了,才轻轻从鼻尖发出一个单音作为回应。
小北季小北
什么时候,她在心里只是季小北,而不是苏杪杪的替身
是,他什么都输了,可以后,还有一个季小北陪在他身边,陪他享着无边无际的寂寞与孤寂,那样,算不算也是赢了沈遇棠一回
月色朗朗,如水倾泻,季小北扶着车沿下了马车,面容隐在月华里,不增半分柔和,只显越发惨白。
由狱卒带着入了天牢,熟悉的血腥味腐朽味混杂,季小北紧紧抿着唇,手心的瓷瓶染了她的体温,可还是灼热得她想要就这样丢出去,只是想,却不能。
严至阳的话一遍一遍回荡在她的耳边,她想摒去,却越发如雷贯耳一般的清晰,轰隆隆的打得她几欲承受不住。
离开了天牢不过两个多时辰,可心境却翻天覆地的变化,去时惊恐万分,回时绝望满心,究竟为什么会这样,要让她承受这些
远远望去沈遇棠所在的牢房,白衣男子倚坐在稻草床上,背靠着墙,就是这样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他的无力。
季小北鼻子一酸,不理狱卒的叫唤,往牢房奔去,抓着牢门,沈遇棠缓缓睁开眼,没有焦距,季小北知道他是想看她,出声哽咽,“公子,我回来了。”
狱卒来的慢了,季小北就求着他走快些,好不容易开了门,不远的距离,季小北却踉跄了好几次,终于才到了稻草床边,缓缓的将自己靠进沈遇棠的怀里,泪如雨下,“公子,小北在这里,小北回来了。”
沈遇棠不回应,伸出手将她搂着,又缓缓的闭上眼,用了力度把她揉进了怀里,指骨因此泛白得几乎透明了一般。
季小北在他怀里哭得不能自己,她不想哭的,可在见到沈遇棠的那一刻,满腔的惧怕与委屈就涌现出来,泪流成河。
他轻轻抚摸着她哭得颤抖的背,声音沙哑,好似用久了钝了的剑,透出一股无力与沧桑,“回来就好。”
季小北身子一僵,眸子瞬间收缩,泪一颗颗往下砸,心里一痛就有血沁出来。
沈遇棠根本就不想她去见严至阳,在两个时辰之前,她还残忍的松开了他的手,不顾他的阻止离开,而现在,她却扑进她的怀里,哭尽她的泪,这样的话,沈遇棠会怎么想她,会怎么想她离去的这两个时辰
解释的话还未出口,沈遇棠将下颚抵在她的头上,像以往二人最亲密的时候,轻轻蹭了蹭,“我都知道,不用害怕我会误会,季小北,不要害怕。”
沈遇棠会永远相信季小北,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知道,季小北不可能背叛他,况且,如今,他已经无法给她一个安稳的怀抱,怎么舍得再让她担心他的猜忌而哭泣
季小北她,本来不应该承受这些。
“公子,小北这一生只会追随公子一人。”季小北哭得越凶,泪水泛滥,在沈遇棠怀里上气不接下气的,却还是固执的断断续续说下去,“小北不会放公子一个人。”
怎么样都好,她再也不想离开沈遇棠的身边,即使是碧落黄泉,她也甘之如饴,只要有沈遇棠就好,只要他在就好。
沈遇棠抚着她的动作一顿,再轻轻未她顺气,吐气轻柔,哄孩子一般,“好了,季小北,不哭了,乖,不哭了。”
季小北感受着他刻意带出来的轻松的语气,感受着沈遇棠身上发凉似冰欲要灼人的温度,感受他即使已经无力其他却还是依旧给她无限的呵护与温柔,不想哭,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紧紧搂着沈遇棠,窝在他怀里安安静静的哭。
季小北以为,哭了这么多,眼泪早该流尽,可是如果一个人心痛得几乎要死去的时候,眼泪是无法控制的往下落的,根本无力阻止。
季小北想,会不会,终于有一天她也流干了泪水,而化作一点点血泪沁出来
沈遇棠还在安抚她,可这个时候,她实在不能让沈遇棠如此的操心她,于是软著身子从沈遇棠怀里出来,嗓子哭哑了,声音也是钝得难听,“公子,该歇息了。”
沈遇棠微微颔首,摸着季小北的手握住,季小北一怔,手心就多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瓷瓶,她呼吸一窒,眼里满是惊恐的望着沈遇棠。
什么时候,她已经下意识将瓷瓶脱离自己的手季小北惊得身子都是僵硬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害怕。
害怕沈遇棠知道她竟然动了那样的心思,害怕沈遇棠以为她要背叛她只是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遇棠将瓷瓶放在她手心,紧了紧,季小北一手捂着自己的嘴,压制自己即将溢出来的哭声。
“季小北,你这个丢三落四的毛病怎么总是不改,有些东西,要自己收好。”沈遇棠状似责怪的念了一句,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从前,他轻轻敲打她的头笑她的糊涂,每每说是责怪,却从来不忍心真的责怪她。
季小北一个字都不敢应,只能发出一声带着浓重哭腔的嗯,手里握着瓷瓶,痛意自手心一点点蔓延到心里,所过之处带着燎原之势,让她恨不得一下子将瓷瓶甩开,丢弃。
“怎么,我说的不对”沈遇棠轻轻摇头,拉着季小北往自己的怀里带,缓缓的睡下,让她靠在他的胸前,季小北甚至还能听见他的心跳声,一下,隔一会,再一下,缓慢得季小北几乎以为一下过后便再也没有了接下来的心跳声。
“对,公子说的都对,是小北不好。”季小北深深吸一口气,才有勇气回答沈遇棠的话,声音不出意料的是压在喉里的一阵阵的颤抖,不成音调。
沈遇棠许久不应,季小北抬头去看他,他已经闭上眼睛,面容苍白却柔和,薄薄的唇微微抿着,没有血色,整个人如同一个无了生气的人偶,若不是季小北还能听见他微弱的心跳声,几乎就要以为他这一睡,便真的要离她远去。
是什么,把沈遇棠变成这样,他不过是一个寻常人,经历了再多,也是一个会笑会哭,会累会痛,会坚强也会脆弱的寻常人。
没有人可以永远高高在上,没有人可以抵得过病痛的摧折,更没有人可以逃得过生离死别。
只是,如果能永永远远在一起的话,是不是再多的苦痛,再多的挣扎,也可以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公子,小北会陪着你的。”
永永远远的,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