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儿子滚,张怿却偏偏不滚,还要继续刺激是勋。这要是换个地方,说不定是勋就真蹿儿了,就算打起来也未见得是幻想,可如今是勋身在长沙,在人家地盘儿上,他就不可能过于强硬这就表现出张怿小年轻经验不足来了你不是嘴头上骂我吗好啊,我也给你骂回去就得了。
当下轻轻摆手:“令郎既有疑问,勋自当为其解之,何必驱逐”然后注目张怿张怿满腔“正气”,也老实不客气地回瞪清了清嗓子,沉声问道:“刘景升前郊祭天地,并僭用九旒,此事公子知之否”
张怿心说你不还是那一套吗上回陈群就是这么说的,打了我个冷不防,如今可早就想好应对之策啦。于是答道:“怿知之。然其时天子蒙尘,权奸乱政,人心离散,祭祀无主,刘荆州不得已而为之也。若其有罪,朝廷自可明令征伐,今无斥问之诏、讨逆之命,而乃使侍中离间州郡,此非王道也,非乱命而何”
刘表就算有千错万错,你可以明着起兵讨伐啊,干嘛玩这种阴的这是中央政府该干的事儿吗
“此言是也,”是勋面无表情地微微点头,“故昔高皇帝不明申其罪而伐,反伪游云梦而擒韩信,以卿言之,亦乱命也。”
一句话说出口,张怿不禁目瞪口呆。是勋心说小样儿,你想跟我辩论还早得很哪,多少能人异士都在我这张嘴前败下阵来,难道我还会在你这小阴沟里翻船不成吗这话要搁后世就没啥杀伤力,直接承认刘邦当年也是行的诡谋,非堂皇正道,不就完了但这年月的士人谁敢指斥刘邦啊,就算对桓、灵那伙儿垃圾皇帝所办的懊糟事儿,都必须得拐着弯儿地批评,最好把责任都推到奸臣、阉宦身上去,更何况是汉高祖呢
最终张怿只好嗫嚅道:“此非可并论者,权也”
是勋打断了他的话:“今朝廷亦权也,不得不然尔。昔天子在长安,何不明申李、郭之罪,而令诸侯讨伐之乃先东迁而使董承、韩暹等御李、郭,以卿目之,亦乱命耶”
说到这儿,突然一拍桌案:“不想卿之无学,一至若是”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通权达变
张怿一心向学,所以三番两次地恳请老爹放他到襄阳去,因为在他看来,长沙这地方就是一片文化沙漠这当然不是说长沙郡内没啥读书人,而是上从张羡,下到桓阶,全都不是读死书、死读书的,心思都放在政务上,没谁整天研经读史、武文弄墨。所以张怿最恨别人说他没学问,一则他认为自己起码在长沙郡内算是大才了,二则不是我不想学啊,是老头子不给我出去游学的机会啊,我可有多冤枉哪
是勋了解这类人,前一世他在社会上、网络上也见得多了,越一开口就摆毫无意义的大道理的货,就越是自认为博古通今,知识爆棚,所以他才对症下药,找颊打脸。
听了这句“不想卿之无学,一致若是”,张怿不禁面孔涨得通红终于跟他老爹有三分相似了高声道:“怿何无学,倒要请侍中相教”
是勋冷笑道:“事之常,经也,达之变,权也,春秋繁露有云:夫权虽反经,亦必在可以然之域。卿既知事有其权,而不知如何达,岂非无学乎人学而何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劳于案牍,雕镂字句,得其皮毛,不及其道,即读书万卷,可谓有学者乎况卿之所谓乱命,实朝廷为救刘景升也,而反以为欲害之乎”
张怿闻之愕然你煽乎俺们造刘表的反,不是为了害他,反倒是救他。这又是啥道理了“何意耶”
是勋略微顿了一顿。环视众人他下面的话。不光光是说给张怿听的,也是说给全体在座之人听的“刘景升为宗室,得大州为牧,不思竭尽忠悃,报效朝廷,反桀逆放恣,所为不轨,至乃郊祭天地。拟仪社稷这是孔融说的话,不抄白不抄,本当明令伐之。为其旧有功勋,亦有虚名,朝廷不忍显诛,故乃使勋救之尔
“若卿等同心一意,荆南三郡共申其罪而伐之,是使刘景升知荆州非彼之荆州,乃朝廷之荆州也,欲举全荆之地与朝廷相抗衡。是自蹈死地也。或能因此幡然悔悟,遣使谢罪。安于职贡,则国家之幸,亦表自身之幸也。若其怙恶不悛,仍欲勾连袁绍,而与天兵相抗,则朝廷底定河北后,必将誓师南伐。吾欲使卿等起事,非欲杀刘景升也,乃效命朝廷且救之也”
我们就是吓吓刘表,警告一下他,让他别在反党反国反社会的歪路上一条道儿走到黑啦。这是在挽救落后分子啊朝廷够多仁慈啊
说完这些话,是勋还不忘举起双手来,朝北方遥遥地一揖:“天子圣明,三公辅之,九卿拱之,朝命所颁,皆有深意,而卿独不能察。则是卿无学耶是天子无学耶”你是想说你比皇帝学问大吗扣帽子我可比你拿手啊小子
这大帽子一扣下来,张怿终于瞠目结舌,无言以对。旁边儿桓阶赶紧出来打圆场:“侍中所言是也,然朝廷之深意,岂吾等乡鄙之人所能知耶公子被酒,一时迷惑,还请侍中宽宥。”张羡也再度呵斥儿子:“何不遽谢侍中开导”
张怿没有办法,只好不情不愿地深深一揖,表示道歉。是勋略微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又给咽了。他一开始是想啊,你要是真想追求学问,不如跟我回许都去上太学,我再给你找俩好老师正好算掳走一人质。不过转念一琢磨,要是按照原本历史的发展,张羡其实活不了几年啦,不管张怿再怎么反对起兵,再怎么仰慕刘表,到时候骑虎难下,也就只好接老爹的班儿,这要把他弄走了,张羡一咽气,南方三郡的联盟就要分崩离析。算了,你就继续窝在这乡下地方读死书吧。
张怿被他老爹给轰走了,接下来的酒宴,气氛还算融洽。等到酒宴撤下,郡府属吏陆续告辞,张羡、桓阶把是勋请进内室密谈是勋也把自己的幕僚孙资给叫了进来。
首先张羡就问,说我这儿偏僻荒远,加上刘表阻断了北去的使者,所以对中原情况不大了解,据说袁、曹已经接上了仗,不知道于今胜负如何呢是勋当即就把曹操在官渡击败袁绍,继而收取半个青州,自己在河东挺进并州,如今双方大军在林虑附近对峙等事,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张羡说道,其实前年陈长文奉命而来,我就已经下定决心,要起兵呼应曹公,牵制刘表啦,跟零陵、桂阳两郡也商量好了,暗中歃血为盟,就连武陵刘睿也答应不会阻挠。本来去年春播后就打算动兵的,谁想赶上一场大瘟疫,荆南四郡死了无数的人,所以只好暂且停手。
是勋听了这话就不禁暗中一哆嗦,心说不会吧,这儿有传染病我是北人,本来跑南边儿来就容易水土不服了,这别再染上瘟疫赶紧问他:“疫可息乎”
桓阶说:“侍中勿忧,今冬天寒,疫已息矣。然四郡之内,死亡何止万数,故而拖延至今,还请朝廷体谅下情,不罪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