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嘿,初见时是令君眼中隐显轻蔑之色,视我如江湖骗子,这回你可吓着了吧。
曹冲满头雾水,在旁边连声发问:“何意也”朱衡只是注目是勋,微笑不语。
是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竭力使自己的心绪平和下来。就算被人看破穿越者的身份,又能如何难道这年月还能冒出几个白大褂来,用拘束服把自己捆了。直接扛上解剖台去研究不成再说了。朱建平是什么身份。自己又是什么身份只要绝口否认,这般荒诞之事,真的有人会相信吗
惶恐之意渐消,好奇之火却不禁熊熊燃起这真的是相面之能吗看相都能看出穿越来还是说这位朱建平,其实是什么“时空管理局”的侦探好么,又转科幻去了。他究竟是怎么瞧破的呢离奇荒诞,莫此为是,我可一定要打问清楚才成
“建平所言甚怪也。吾非当世人,则何时人欤”
朱建平这才缓缓地解释道:“人世上合天心,圣主名臣,皆应星宿,则相其貌,而观其星,寿夭可知也,荣辱可辨也。敢问令君生时,得无异象乎”
是勋微微皱眉,心中疑惑这还是相者的老生常谈啊。跟我不是此世人有何关联他是因为曹冲尚在,所以不肯明言。要拐弯子点醒我吗“何所谓异象”
朱建平道:“昔仲尼生,其母梦黑帝,语必乳于空桑之中;平王得子,掌中有武字,乃氏武也;钩弋夫人两手皆拳,遇孝武皇帝而得伸;霍子孟生而屋上庆云,亭亭如盖似此,皆异象也,非常人所有也。”
东汉谶纬大行,这所谓的“谶纬”,不仅仅指些民谣啊、预言书啊,也包括了一切“天人感应”的迷信思想,于是把历史上的著名人物全都涂抹上神性光辉。比方说:“孔子母徵在游大泽之陂,睡,梦黑帝使请己已往梦交,语曰:汝乳必于空桑之中,觉则若感,生丘于空桑。”这个不靠谱的故事就记载于著名的纬书春秋演孔图之中。类似造假,汉人所擅长者也,部分流传后世,部分就此湮灭因为实在是太过荒诞啦,谁信啊
统而言之,非常之人乃有非常之相,或生时有异事、异梦、异景。最著名的,舜乃重瞳、重耳胼肋,刘太公他老婆是跟蛟龙野合生下的汉高祖。不过这些都是帝王故事,不好用来比拟是勋的,所以朱衡特意挑选了一些人臣之事当然啦,把孔夫子都扛出来了,也算对是勋的刻意恭维。
是勋忍不住就哂笑摇头:“吾生而无异也。”穿越算不算异但你若不道明,我也不会主动提起,而你就算道明,我也未必肯于承认。
朱衡摇摇头:“必有,而不知也。”你肯定生而有异象啊,只是没人注意到,或者注意到了没往心里去罢了“何以知之因令君之相混沌,非寻常人也。衡相人无数,即未必准,亦可略窥一二,唯令君之相难明也,故谓恐非当世人。唯天生人,必合于世,或有讹误,稍前稍后,则其命乃无定数也。令君若生春秋,当为孔门之贤,若生战国,纵横家也,若生前汉,必与萧张齐也。而乃生之于今,是故衡无以相也。”
靠,白吓我一大跳,结果绕了半天,全都是一些恭维话,为了掩饰朱衡瞧不准自己的寿数、命运的尴尬而已。是勋既感可笑,又多少有些失望,乃笑着反问道:“天尚有讹误耶”
朱建说天当然也会讹误啦“雷殛而死,岂皆不孝忠良被刑,岂天不祐善人耶天意故深,非人所可尽窥端倪,或者生令君当世,别有所用,特吾不知耳。”
是勋忍不住拍案大笑:“先生可以休矣。”你败就败了吧,就别跟这儿再砌词找补啦。我本来想趁机扇你的耳光,以破除迷信思想,估计你知道我辩舌无双,又向来不语鬼神,所以很难蒙住我,主动缩了算你小子聪明。罢了罢了,我是何等身份,不会跟你一般见识。
略略瞟了一眼曹冲,意思是:如何我就说朱建平相不了我吧。
谁想朱衡还不肯立刻收篷,反倒画蛇添足:“令君相虽混沌,难知如阴,然气色正不佳,有黑气萦于眉间,恐近有厄难,只在三数月间矣。慎之,慎之。”
唉呀,你还没完了是勋双眉一挑,正待开口呵斥,朱建平却主动站起身来,深深一揖:“衡知令君必不之信也,逢难乃知验。吾今辞去,不便再扰令君。”你也别不信,也别骂我,我这就扯乎了,从你面前彻底消失。
是勋心说这又是江湖骗子的惯技啊,说你眼前就有灾啦,而至于具体时间、具体内容,灾厄大小,却故作高深,特不明言。人谁还没有个七灾八难的我要是明天吃坏了肚子,后天出门崴了脚,算不算“厄难”小灾小难的可能不会往心里去,万一病重点儿,灾大点儿,那肯定会想起你的“预言”啊,到时候着急上火地去找你寻求禳避之术,那你不就能狮子大开口地骗钱了么
哦,以朱建平的名气,估计不会问我讨要财物,但若有我堂堂是宏辅为他做证,他名声不是更响亮这是想拿我当垫脚石使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好在你闪得快,要再敢多呆,我当场就命人乱棍打将出去
不过是勋终究“宰相肚里能撑船”,地位高了,名声响了,做任何事情都要考虑到社会影响,真要是跟个相者置气,反而破坏自家形象。再说了,这姓朱的若是个彻底不要脸的骗子,出去就能到处宣扬,说“朱建平为是令君相,直言招祸,反为打出”,那也不失为一种反向宣传手法啊。
老子才不上你丫的当
因此是勋竭力维持着上位者的温和微笑,把曹冲和朱建平一直送到大门口。朱建平紧闭双唇,再不肯发一语,倒是曹冲劝了是勋几句,说您可千万保重身体,不可彻底忽视相者之言啊。而且临分手前,曹小象犹豫了一会儿,突然询问是勋:“近日弘农、南阳事,姑婿知否”
是勋问什么事儿啊然而曹冲并不回答,匆匆揖别而去。
回入家中,是勋多少觉得有些心神不定,总觉得曹冲临行前所言别有深意。于是他就把关靖、逄纪请来,询问他们,最近弘农、南阳两郡有出什么特别的事儿么逄纪答道:“据报,南阳析县、丹水,及弘农熊耳山南,近日生疫,死者已数百矣。”
原来如此,是勋忍不住就一拍大腿。敢情曹冲是担心朱建平所谓自己的“厄难”是指疫病,但又不好明着提醒你是在咒长辈得病吗故此以近日的疫情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