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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事去调查了,只可惜马齐一死,线索断绝,怎么查都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说到这里,他坐在榻上,身体略略前倾,压低声音对是勋说:“以朕揣度,或蜀人诡计。或或为诸王之谋也,宏辅以为若何”

是勋闻言一惊。心说曹老大你还真是“难眩以伪”啊,即便身在局中,也都能把事情料算得个不离十,既然如此,还真不用我多说什么换一个角度去考虑问题,说了也是白说,不可能影响到曹操对曹丕的观感了。于是急忙稽首道:“陛下圣明,臣请告退。”

曹操朝他招一招手,示意你先别走,靠近一些讲话。是勋膝行而前,就听曹操继续低声说道:“若为蜀人诡计,查之亦无益也;若为诸王所为徒乱人心”真要查出来我几个儿子暗中内斗,恐怕更会引发朝局的动荡啊。

是勋心说我若不知道曹彰是被毒死的,或许还真信了你的话了如今一个儿子死于人手,不信你不想明了其中的真相。不过估计曹操也意识到了,利用马齐偷盗军粮来抹黑曹丕,跟下毒谋害曹彰的,很可能是同一个人,故此只要加大毒害一案的调查,揪出幕后黑手来,那么马齐之案也便不侦自破啦。

问题到目前为止,通过卢洪那边传来的消息,是勋知道,校事的调查还并没有大的进展,时间越拖越长,则真相更将沉于水底,只有你跟曹丕之间的关系,如被二刀,伤可见骨,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愈合

干脆,我把话再说明白点儿吧“太子初立,不足一岁,便逢此事,陈长文亦为之请辞,诚恐朝野间摇动。臣意请至尊宽赦太子,以定人心。”

曹操微微一皱眉头,忽然就问是勋:“卿以为,子桓何如”

是勋心说你这问题是什么意思你真的想要放弃曹丕吗只好昧着良心说曹丕的好话:“是聪明儿也,宽仁宏度”

曹操冷笑一声,打断了是勋的话:“确为聪明儿,然宽仁宏度四字,绝非实评”随即一咬牙关:“甄氏尚识领其兄请罪驾前,而吾命子桓休弃柴氏,竟不敢做一反语夫妇数年,且得一女,而其凉薄若是”

是勋赶紧帮忙曹丕辩解:“君父有命,焉敢不从是谓忠也,是谓孝也,安可责其凉薄”

曹操一摆手:“柴氏妇人,无见识者也,若非子桓听之,焉有此难要当自思己过,请以自身以代柴氏,朕非狠心者也,或可允其戴罪而留。”

是勋心说曹丕天性凉薄,那是没错的,而且正如曹操所说,就算柴氏有千般不是,你听了她的话使用马齐那混蛋,你的责任并不比她小啊,怎么能把过错全都推到女人头上去可是再换一个角度考虑问题,老爹正发雷霆之怒,曹丕为了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这会儿又怎敢违命不行曹操你说“朕非狠心者也”,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啦,你还说“或可允其戴罪而留”,这一个“或”字又是啥意思了说明就算曹丕胆敢硬着脖子为小老婆喊冤,你也不可能真饶过柴氏啊,反倒会把夫妇两个全都给折进去

耳听曹操继续说道:“为人君者,不当听妇人之言,不当为小人所惑,其阱自在,而妄蹈之,欲朕以江山付之,可乎不可乎且朕尚在,便于诸王府中安插眼线,何急若是”越说越激动,可是随即反应过来。关于曹彰被毒死。校事禀报民间谣言。在在指向曹丕,这事儿是勋不可能知道啊,我就不该当着他面儿说什么安插眼线。于是赶紧住嘴,端起案上酥酪来抿了一口。

是勋也只好假装听不见曹操那后半句话,只是劝慰道:“太子尚幼,行事不慎,陛下当亲督导之,若即离心。反趁西贼之意。”不管是谁陷害的曹丕,咱们暂且就当是西蜀的阴谋吧,你也不能因此而着了他们的道儿啊,还是跟太子搞好关系比较好。

曹操点点头:“朕知之矣,宏辅可退。”

是勋从宫内出来,返回府中,秘密地对是复、桓范说道:“天子甚不满太子,似有易储之意也。吾今试劝,终难摇天子之心。唯期再无事端,时日既久。乃可徐徐弥合之。”我今天算是白劝了,曹操主意大得很。越是年老,越是听不进去别人的话去。如今之计,只能期望别再出什么事情,让时间来磨平这曾经的父子嫌隙吧。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很快关东便传来消息,曹彰旧将程喜在任城作乱,劫彰遗骨,欲往洛中申冤,指斥实太子曹丕谋害彰也。虽然动乱很快就被镇压了下去,但堂堂曹子文的骸骨竟然毁于兵火,并且经此一事,就等于把曹丕谋害兄弟之事摆到了明面上来。

曹操闻奏,又气又怒,竟然一病而倒。即于病中命校事搜捕程喜家眷,三族并诛,并且彻查此案。校事因此而掀起大狱,任城及附近东平、山阳等郡官吏,竟有七成被捕,并且大多“瘐死”在了牢中。

群臣多谏,请求曹操宽放太子,以止谣言,并且撤回校事,将此案移交给正规的司法监察系统御史台调查、处理。然而曹操不但不肯听从,反倒因此而贬谪朝官二十余名,最高竟然包括了御史中丞崔林。

桓范劝是勋说:“天子之心乱矣,主公慎勿触其逆鳞,坐观可也。”是勋当即点头:“元则所言是,吾当缄默。”

二人正在书斋叙话,忽听门外传来是复的声音:“大人可在,儿复请见。”是勋召唤一声,是复躬身而入,随即掩上屋门,望了一眼桓范,转头对是勋说:“昨夜太子请谒至尊,恳谈数时”

有桓范在场,他某些话不能说得太过明白,终究桓元则虽然貌似已被是勋寄托腹心,其实对决策层的深入比当年的关靖仍然差得很远,是家设置情报网络,以及与校事暗中勾结,他就根本不清楚。昨夜曹丕与曹操的对谈,今天便能传入是复耳中,这消息自然是卢洪给递出来的,是勋对此心知肚明,是复也不必要特意说破。

原来曹丕近日被圈禁在宫中,难以与外界交通,但程喜造反这么大的事情,他当然不可能全然知道曹操又不是真把自己儿子当囚犯关着为此而如坐针毡,寝食不稳,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跟老爹开诚布公地好好恳谈一番为好。

于是便以探病为名,亲至曹操榻前,指天划地地申明,曹彰遇害一事真的与自己全然无关啊。最后还态度诚恳、热泪盈眶地说道:“儿性鲁钝,原难当储君重任,唯因长兄罹疾这是曹昂辞去太子之位的官方说辞,以次续之耳。然怀璧其罪,兄弟竞逐,致失慈心。陛下若以臣不当居位,臣请辞太子,退居藩国,如长兄例。然害弟之诬,臣实不堪受也儿与子文同胞情固,安忍害之此等事,即禽兽亦不肯为也,况于儿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