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们儿,想什么呢你很帅,你知道吗”他满嘴泡沫,对我说。
我竟也不害怕。“大白天的,你吓谁”,我说。
“我没吓你,我是另一个你。我也叫韩京。”他温和地说。
“你给我滚这他妈吓唬谁呢我艹”我怒吼一声,可这还不够泄恨,我又将漱口杯狠狠往地上一摔。一下子,世界清静了。很快,门口传来急急忙忙的走路声,傅菁赶到我身边,蹲下来惊叫一声:“韩京,你腿上给碎片扎出血了”
我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喧嚣,不由得踹了傅菁一脚,“你也给老子滚”我说。
傅菁被我踹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我顿了下才清醒过来,连忙去扶她。谁知傅菁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我脸上,她尖声骂着:“韩京,你他妈踹谁呢你一个大男人踹女人,你真他妈窝囊”
“我窝囊你再给我说句试试”我吼道。
“你就是窝囊,我他妈就没见过你这么窝囊的男人”傅菁抿着嘴厉声训斥我。我怒极,一把拎住傅菁的头发,这轻松地就像拽起一只兔子的耳朵。
我甩了她两巴掌,左右各一个。
接下来,我从没见过傅菁那样的表情。她墨一般的黑眼睛死死盯住我,薄唇咬地惨白,一字一顿地道:“韩京,你有种,你真他妈有种。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你应该放了她,我的朋友。你看,她都发抖了,肯定是被你吓坏了。”他依旧满嘴泡沫,手里举着漱口杯对我说。
我忍无可忍,怒吼一声:“滚都他妈给我滚”我胸腔中不断膨胀的愤怒和戾气几乎将我撕裂。我心里藏了一个恶魔,而我根本没法控制它。客厅那边传来重重的摔门声,傅菁走了。她走了。彻底走了。
大福畏畏缩缩地躲在冰箱边,眼睛瞪地老圆。过了一会,它小心翼翼地靠近我,低下头使劲儿蹭我,特别凄婉地叫着。其实它只是想让我知道,它饿了。
药物令我喜怒无常,时而异常兴奋,时而异常沮丧。我唯一的理智仅仅存在于我从账户提钱换的时候。我不上课,不打游戏,成天与他为伴。神奇,我居然习惯了他的存在。
“我亲爱的朋友,你饿了吗来,吸一口,就不饿了。”
“我亲爱的朋友,你想她吗来,吸一口,你就能看见她的样子了。”
“我亲爱的朋友,你想飞吗来,吸一口,你就能看见银河系了。”
我常常躺在阳台地板上,手枕着沉重的头颅,从日出到日落,再从日落到日出。阳光是有温度的。早晨的阳光能冷地钻进你每一个毛孔,而正午的阳光,却是能暖地每一寸骨头都发飘。期间,我没接到过任何一个朋友的电话。哪怕一个。就算我在这公寓里猝死了,估计也得等尸身烂了才有人注意吧完了,我的圈子真小,小到只有我一个人。
冬天习惯下冷雨。阳台上最容易飘进冰冷的雨丝。他走到我身边,低头看着我,说:“我亲爱的朋友,下雨了,快进来吧。”他顺势推推我。
“不用,就这样躺着好了。”
“呀,你来电话了。”
刺耳的电话声穿进我的耳膜,我一个踉跄从地上爬起,在茶几上胡乱摸索了好一阵。
“heo,this ishositawe jt received a atient a ont ago by an ergency ca”
其实接电话的时候,我脑子一片空白。对方流利的英语不断灌进我的耳朵,我竟奇迹般地全部听懂了是傅菁,傅菁出事了。她突然晕倒在街上,被人送进医院。医院通过翻查她的通讯录,找到了我这个ergency ntact。夜里雨下地更大了,我顾不上找伞,披上件夹克拦下一辆出租车就直奔医院。雨丝挂在车窗上,模糊了我的视线。我闭上眼,傅菁的音容笑貌,瞬间就溢出来,使我心急如焚、头皮发麻。
这一夜,纽约湿冷的雨、医院白晃的灯光、纷繁的突然以及扭曲的是非,竟构成了我此生最为刻骨铭心的一场审判。
我从医院接回傅菁,将她安顿好,就开始抽烟。关掉灯,黑暗里一根接着一根抽。每抽一口烟,烟头就明灭一次。我觉得心肺那里很疼,连着五脏六腑,逼得人流泪。滚烫的液体争先恐后地从我眼眶往下掉,我都快忘记哭是什么感觉了。傅菁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我划开屏保,看到那条每晚如期而至的短信,忽然笑了。
所谓的周五图书馆自习不过是一个幌子。
你给我老实点,要不然,你知道我会怎么做的恐吓短信又算得了什么
其实我只是需要一个借口、一个理由,一个足够令我去怀疑的理由。长久以来,我不是没有戒心,我不是没有知觉,我只是不想去想,不想去接受。这只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拆开了,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欧文亚隆在当尼采哭泣里说过,希望灾祸中最糟糕的一种,因为它延长了折磨。
“韩京,我怎么在你这里”傅菁醒了,她拧开台灯,一脸疑惑地望着我。
“你路上晕倒被人送进医院,我把你接回来了。”
“哦,那谢谢你了。”傅菁起身,披上外衣,往门外走。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我问。
“当然是回我宿舍啊。”傅菁道。
我冷笑一声,背对着她,靠在床沿继续抽烟。
傅菁一摸口袋,“我手机呢”
我扬了扬手上的手机,她快步走过来接下。大约过了两秒钟,她尖叫一声:“韩京,你在看我短信”
韩京是个懦夫。
我跟他在一起的感觉,不像谈恋爱,倒像是养了个儿子。
这是两条还未被傅菁及时删除的短信。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道。
傅菁愣了一下,话语里明显藏了虚心:“这次算了,下次不要再这样了。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