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宣告”
“父皇并非故弄玄虚之人,如此慎重其事,此事肯定非同小可。”
皇后端端正正地坐着,听着他们评议,不置一词。不知她是早已听到了风声,还是久经风浪遇事不惊,一张妆容精致的脸上,竟不现半分起伏。
三位王爷交头接耳,唯有太子面沉如水,缄口不言。
皇后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嘴角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来。她轻轻地咳了一声,止住了座下的议论,再转眸对着胡公公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公公,把皇上的遗旨请出来。”
胡公公躬了躬身,“娘娘、太子殿下及众位王爷稍候。”言毕,折身径直往寝殿而去。
少顷,胡公公往返,手上已多了一个描金绘彩的精致木盒。众目睽睽之下,胡公公转动木盒上的转环,不慌不忙打开了木盒。
盒开,遗旨现。大殿瞬间静了下来,落针可闻。众人屏息凝气,默默地注视着面前的这一轴圣旨,虽然心里都有如鼓擂,却谁也不愿先开口说一句话。
良久,还是皇后打破了沉默:“胡公公,请吧。”
胡公公微微一礼,“那老奴斗胆了。”双手从木盒中捧起圣旨,沉声咳了一下,方肃然长吟一声:“宣旨”
随着这一声宣告,皇后及众王爷纷纷起身,在胡公公面前乌拉拉跪了一地。
卷轴徐徐打开,胡公公凝视其上,堪堪念了第一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突然“啊”的一声惨叫,随即双目暴突,口鼻流血,面容扭曲成一团
事发突然。皇后及众王爷惊慌失措,尚未反应过来,胡公公已遽然倒地,躺在地上不住地挣扎。他十指弯曲,拼了命的死劲抓挠自己的喉咙,可即使如此,仍然说不出一言半语来,“嚯嚯”的嗓音嘶哑晦涩,带着困兽一般的痛苦与愤怒。
这一刻,胡公公睁着死鱼样的眼珠子,绝望地想起了刚刚发生的那一幕。那是他去拿密旨的时候,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了海公公。
海公公本来不应该在这里的,但谁叫七王爷的腿被烫伤了呢,他只能辛苦一趟,扶着行动不便的七王爷来了勤心殿。
胡公公与海公公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平日交情也不错,偶尔会在一起喝个小酒。海公公自然知道,胡公公对皇上的感情非同一般,如今皇上去了,胡公公悲伤难耐,他既然碰见了,于情于理总得安慰两句。
于是两人在廊下站了一会,海公公好言抚慰,说了几句“逝者已逝,生者安息”的话,还安慰地拍了拍胡公公的肩膀。
胡公公当时便觉得被海公公拍过的地方有些刺痛,但他心里哀痛难当,也未多想,只当海公公拍的时候没掌握好力度,用劲大了些。
可现在,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心里霍然洞明。七王爷肯定在遗旨上动了手脚,这才要杀人灭口。只可惜,这一切他明白得太晚了。
、第七十八章
不过几息时间,刚才还有声有气的胡公公,转眼变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躺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寂寂无声的大殿里,皇后与众王爷面面相觑,眼里惊疑不定。
御医很快来了,检查之后下了定论:中毒身亡。
太子脸色愈是阴沉,未待皇后出声便问道:“是他杀还是自杀”
御医踌躇片刻回道:“回殿下,臣只查出胡公公是毒发而死,至于这毒物是他自行服用,还是遭人暗算,臣不得而知。但是,臣之前来勤心殿为皇上看诊时,曾听胡公公说过,若有朝一日皇上仙去,他定追随左右。”
七王爷一声感慨,“胡公公真是忠肝义胆,本王佩服佩服”
太子却不肯就此罢休,哼了一声道:“七弟先别急着下结论,此事还没完呢。”他转向皇后,拱手道,“母后,胡公公向来忠于职守,做事从不虎头蛇尾。父皇交代给他的事,他还没办完,怎会就这样撒手归去此事疑点重重,望母后严查。”
皇后沉吟着,正思考该如何作答,却听见七王爷说道:“臣弟倒觉得,太子殿下有些多虑了。胡公公把父皇的遗旨交到母后手里,就已经完成了父皇对他的嘱托。就算他想当众宣旨后才追随父皇西去,可或许他悲恸之下,气血紊乱,致使毒性提前发作,这也不是没可能的。吴御医,你说是不是有这个可能”
吴御医从七王爷与太子两人不动声色的交手中,已闻到一丝不同寻常的火药味。但他由来懂得明哲保身,不肯把话说死,当下也就模棱两可地说道:“过悲则伤肺,肺伤则气消。以前因过度悲伤而导致意外猝死的例子,也是有的,更何况今日这事,胡公公还有毒在身。但每个人的身体状况不一样,不可一概而论。”
话音方落,七王爷便迅速垂下眼帘,掩住了眼里一闪而过的得色。
太子不甘心,一脸忿忿然,正想开口说什么,皇后适时出声,止住了太子未出口的话,“本宫也曾听礼部的卢尚书说过,胡公公有意为皇上陪葬。如此看来,他也算是求仁得仁了。传本宫懿旨,胡陶永忠心护主,赐四爪八蟒袍服一件,随先帝入葬西山皇陵。”
此言一出,相当于将此事盖棺定论,太子纵有异议,也不能当众驳了皇后的面子,只能是吃了一个哑巴亏。
皇后略顿了一顿,话锋一转,回到先前的话题上,“胡公公之事就先告一段落了。今夜当务之急,还是先处置皇上的遗旨。”她眸光一转,瞟了一眼那染了胡公公鲜血的诏书,“皇上若有什么未尽的遗愿,我们为人妻为人子的,一定要帮他完成,好让他走得安心。再则,明日一早便要发丧布告,遗诏一事处置妥当,也好叫朝臣放心,不至于国中无主朝纲大乱。”
七王爷应声道:“母后所言极是。一切随母后吩咐。”
太子捏了捏拳头,最终却没有作声。三王爷和五王爷两个,更是保持了一贯的沉默。
于是,皇后召来一内侍,命其当众宣读遗诏。内侍不过念了开头一段,跪在底下的七王爷面色骤然一白,全身瞬间僵硬如铁。他被那姓苏的小丫头摆了一道了这不是他交给她的那份伪诏头顶的宦官两片嘴唇开开合合,但后面念了些什么,他已全然听不见了,一颗心又是惊又是怒,又是惧又是乱,一时竟束手无措。